你那令人目炫的美丽_散文_

蒲津古渡，我应该庆幸，因为我出生在你出生的城市。
蒲津古渡，你应该骄傲，因为你美丽得令世人目炫。   

在张生与莺莺的故事远远没有开始的春秋时代，你就出世了。你是冒着纷争战火出生的。那时，人们叫你蒲津浮桥。你高高地凌驾于黄河之上，两条修长的腿横跨黄河两岸。人说你比西方波斯军队架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浮桥（前493）还早48年，你摇头说不知。因为车来人往，因为人嘶马叫，你每天忙于承载一切重压而来的负荷，无暇问你比别人大多少岁。

2400余年，你阅遍人世的沧桑，你历尽朝代的兴衰。2400余年，你从“竹缆连舟”的临时浮桥到“铁索连舟”的固定浮桥；从沉车重畿到人稀马少。金元争战中，一把火把你烧得面目全非。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的岁月中，由于黄河不停倒岸，你时而被草草修复，时而被弃如敝履。你记得很清楚，那是1886年，舟桥荡然无存，只余下黄河东岸的铁牛铁人铁山独对凌河而吹的沙滩风。1911年，你看过最后一个草长莺飞的暮春，一场初夏的骤雨，你在盖顶而来的泥沙中连挣扎的情绪也没有，便默默地遁入地下。你只能遁入地下了，因为你累了，你的心碎了。你想在土里安详地回忆你曾经的繁华与辉煌。

让世人不明白的是，你为何独独把那只可以透露你全部信息的牛角固执地裸出沙外？是隐遁得心有不甘吗？还是幻想有朝一日重现雄风？

一个世纪一百年，你曾经辉煌与美丽过的地方，除了那只不甘的牛角外，黄河滩上只有无尽的盐碱地与呜咽不止的风。苦滩上青黄的苦菜百次开花百次凋零，你铁定了心，不闻也不问。只是，当黄河东岸踏上日寇的铁蹄时，有人说你曾从地下愤然而起，协同黄河一起掀起万丈浊浪，让胆颤的禽兽没敢跨过河去。禽兽们在河边狂啸的那晚，他说听到了黄河岸边从不曾听过的牛哞。在禽兽们仓皇撤退的翌日，人们去河滩看你，你仍然默默地隐于地下，没有半点声张的欲望。可是呀，我知道你在等待，你在等待太平盛世。你在等待再一次的辉煌，等待青春再现。

人类的年历记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时候，准确地说，1989年，文物工作者踏寻的脚步印满河滩之后，你在再一次的人欢马叫中重见天日。铁牛铁人铁山如漆过一样黑亮光滑，他们丰满灵动，美如初生。是呀，这是你的第二次生命。你真的盼来了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无数的人因你的重现，不厌舟马劳顿地来看你，你笑着在明媚的阳光里承着世人的宠爱。

爱也是一种伤害吗？曾几何时？人们因爱你而不敢给你一次过分的抚摸。就如周君子对他所爱的莲一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你在重重的围栏里受着千万双眼睛的注视，可是没有一双手抚在你的身上。因爱，他们文明地克制住了自己的私欲。但是你渴望那一双双抚摸的手，渴望得如无水的花儿一样，凋谢了。

这一次你苍老得那么绝望。十数年你就老了几千岁。你身上开始脱落片片锈叶，你斑驳的身躯让我欲哭却不再有泪。

那是1994年，前国家主席江泽民看望了你之后，指示：“国宝、国宝，一定要保护好。”之后，你从蛰居了两千多年的潮湿沙滩升起来了，从简陋的防雨棚里搬到了现代化的展览馆。浓浓的爱，让你身上的锈叶闪烁出令人目炫的光采。你从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变成了鲜活的初生婴儿。如凤凰浴火后不再死一样，你经过淬火后，成为不死的美丽凤凰。

我庆幸我与你同处于一个城市——永济，因为在这里，为了珍爱你如珍爱自己生命的世人，为了不忘那段不能忘的历史，为了你曾经的与现在的辉煌，你用令人目炫的美丽成为历史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