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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保瓜——给爹洗脚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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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3 09:16:26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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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41年前,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父亲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病倒了。尽管县医院的救护车及时赶到,急诊医生第一时间给予了全力救护。但父亲还是远不能恢复到像以前那样的正常状态,之后,就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全身失去了平衡,左胳膊僵直地拐在身前,怎么也拽拉不直,一只脚拖在地上,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行动很是吃力。

20世纪70年代末,我是留守在父母身边最小的女儿。1980年正月,我出嫁了,婆家和娘家是同村,只隔一百多米。结婚后,我多了一个帮手,父母身边也多了半个儿子。每个周日,我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洗脚,爱人也总会记得,把放在我家北厦门口东侧砖圪台上的大水瓮挑满。等这一切完毕后,我就会留下来帮母亲收拾屋子,陪父母说说话,拉拉家常。父亲虽不能到村子里更远的地方走动,但每个星期日,有我的陪护,父母的身边少了寂寞和孤单。

生病后的父亲,每天只能窝在家里,看不到外面更大的世界,最远也只能到村子里的十字街口,晒晒太阳,唠唠嗑。但哪一天是星期几,他在心里都划算得一清二楚。

有一次,母亲跟我说:“每到星期日,你爹就坐在圈椅上,眼不眨地朝门口瞅,静静地等你回哩。”听母亲说着,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脑子里浮现出迟缓的父亲想我、盼我的体态和眼神,泪水在眼里打转。我明白父亲之所以在乎哪一天是星期几,就是想见我、盼我星期日早点回家。生命里有期待、有牵挂,才会情有所寄、心有所依,日子里才会有煦风和阳光。我和父亲的感受一脉相通。每到周末,无论有再难再大的事,也阻挡不了我回家的脚步。

(二)

父亲生病后,两条腿、两只脚明显不一样了。那只好脚,皮肤虽然松弛,但肤色正常;他的左腿从小腿肚以下到脚掌,皮肤的颜色是偏肉红色的,有时还略微偏一点点肉紫色,而且总是绷得紧巴巴的。

每周给父亲洗脚,我都会认真去做。首先把藤条椅子搬好,扶着父亲坐稳坐实,再把兑好的热水盆端放到他面前,同时在旁边再放一个暖水瓶,方便往水盆里不时加水调温。然后蹲下来解开父亲的腿带子,慢慢地脱掉袜子,挽起裤口,用两手扶握着那只肿胀的左脚,轻轻地往盆子里放。父亲便会自个儿抬起右脚,自觉地放进水盆里。热水没过了父亲的脚趾和脚背,我把双手伸进水盆里,往父亲的小腿及脚踝处不停地撩着水,适度地揉搓着脚背和脚底等各个部位,用手指仔细地搓揉每一个脚趾。脚后跟经过热水浸泡后,厚实的老茧就变软了,我把父亲的脚抬起,放在事先准备好的宽面小凳上,用长长的小刀,仔细地去掉脚后跟泡软的茧层。等把双脚洗干净后,再用干毛巾轻轻地擦拭双脚,为父亲穿好干净的袜子,最后用腿带子绑打好裤脚口,穿上布鞋。洗完父亲脱下来的脏袜子,收拾停当后,就搀扶着他在土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一会儿。父亲时常一边颠簸地走着,一边自语:“洗了脚,就是好,爽快多了。”看着父亲温润满足的眼神,我的眼里一阵泛潮。

大约每隔两个星期,我就要大动干戈为父亲修剪一次脚趾甲,这可是个操心费劲的技术活。为了彻底清理干净,我总要大下一番功夫,用倾斜约60度的刀片顶角,一点一点小心地去探、去掏、去削。尽管我小心翼翼,但刀尖偶尔还是会意外蹭破大拇脚趾的时候。眼看着鲜血像红豆粒似的突地往外冒,父亲的脚就会蓦地抽动一下,眉头猝然紧皱。我有些措手不及,急忙用双手捏住爹的脚,惶恐地说,“爹,一定疼了吧,都怨我不小心。”父亲立刻下意识地舒开眉头,故作镇静地说:“不疼……不疼……你该咋剪就咋剪。”

年复一年,在给父亲洗脚的时候,偶尔能看出父亲的眼神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歉疚和不安。为了让父亲放松,我总是有意无意地逗他开心,他“噗嗤”笑出了声,昏花的老眼里噙着泪花。

(三)

1989年8月下旬,我从离家二里地的下迪中心小学,调到了县城一所学校教书,开始面临工作生活的种种挑战。在学校每天要带毕业班的数学主课,还要兼任历史或地理副课;一贯严于律己的我,备课、批改、辅导,样样都要精细,而且务必保持所任班级的教学质量始终领先;我的两个孩子正处在上学、身体等各个方面都要关注的成长期;家里一日三餐,里里外外,洗洗涮涮……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团团转。然,再忙再累我都不会忘记为父亲洗脚。每个礼拜天,我会排除一切困难,照例骑上自行车奔赴20多里路,亲手为父亲洗脚,陪父母度过一个个让他俩翘首企盼的星期日。

一个深秋的星期天,快到中午12点了,我才忙完堆积了一周的家务,匆匆骑自行车往家赶。一进门,母亲就告诉我:“你大姐今个上午来了,见你没在,把你爹脚洗了。”我一听,还没有来得及回话,母亲就接着说:“你爹还念叨着想让你再给他洗一遍。”我随即把目光投过去,不解地看着父亲,只要能将就从不肯开口麻烦人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正纳闷,又听母亲说:“你爹觉得你姐没有洗到他的心坎上。”呃,原来是这呀,我总算明白了。看来,父亲对我给他洗脚的“专业”标准,早已在心里形成了一种习惯性的依赖。不仅如此,这里面还隐含着一份不可替代的心理寄托啊!我忽然有一种使命光荣的欣慰,同时从心底陡然生出几分自得,因为被老爹依托和念叨的感觉,还真的蛮好哟。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拿来暖水瓶往盆子里兑好水,蹲下来把洗脚盆放好,再把父亲的脚慢慢抬起,给他脱掉鞋袜……父亲一直不言语,只咧着嘴笑。我趁机故意调侃他:“这老汉,洗个脚还认人哩么。”父亲听着,满脸像朵绽放的老菊花。

1990年,初夏的一个周日,我骑自行车带着三岁半的女儿回家。下午给父亲洗完脚后,天空阴沉了下来。怕下雨走不了,我赶紧把女儿抱上自行车,匆忙往县城赶。在照南路上,离108国道不远时,铜钱大的雨点突然密集地砸了下来,瞬间,大雨如注。我急忙扔下自行车,拉着女儿躲避到靠大路东侧一间低矮的小机井房子里。过了一会儿,雨小了,我抱着女儿走出机井房,举目四望,天地间雾茫茫一片,很显然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到县城足有20多里的路程,这样不确定的阴雨天气,我也不敢带着女儿贸然往城里赶,索性推着车子折了回去。

当我一手推开娘家街门时,一眼望见父亲坐在北厦外屋的椅子上,满脸焦虑地朝大门口瞅着。爹一见我进来,愁容顿消。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被雨淋着,能不能躲避雨?见我突然回来了,他的心一下子落到肚里了。父亲心疼地看着我。我搬来小凳坐在他的身边,揉搓着他的左手说:“爹,我今天和娃不走了。”父亲听我一说,即刻高兴得像个孩子,连声说:“不走好……不走好!”

屋外的雨,还在匀匀地下着。我和父母坐在外屋,看着雨水顺着屋檐川流不息,听着院子里雨打树叶的声响,和母亲拉着家常。从母亲嘴里得知,我每次出门后,父亲就一声不吭,在心里悄悄地跟着我走。每隔一会儿,他就瞅一眼桌子上的马蹄表,估摸着我走到哪里了,念叨一句路经那里的地名;再过一会儿,踅摸着我该到城里了,他才舒口气对母亲说我应该到学校了。母亲说话间,父亲一边听着,一边有些腼腆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依恋和慈爱。看着眼前头发灰白的母亲,端详着日渐衰弱的父亲,我忍不住眼里湿湿的,心里酸酸的。

就这样,在父亲的无比牵念和依赖中,我为他洗了11年脚,直到父亲离世。人常说:好儿好女,不胜好胳膊好腿。是呀!在漫长的11年里,尽管我们全家都在尽可能地为减轻父亲的病痛而努力。但,对于病魔缠身的父亲而言,他身心所承受的煎熬和无奈,我们做儿女的谁也顶替不了。

1990年农历七月初一,父亲带着对亲人、对人世间的种种不舍和眷恋,悄无声息地走了!诀别时的一瞬间,我在父亲身边嚎啕大哭!泪眼里,我看见爹的左胳膊奇迹般地伸直了。那一刻,我有一种莫大的释怀,感觉父亲是一身“轻松”地走了……这种感觉,让我在心理上对父亲从此“天涯”的牵挂,也“释然”了许多。

如今,32年过去了,冥冥之中我一直以为,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自己天天能轻松自如地泡脚洗脚。如是,那该多好啊!

(作者系山西省特级教师,山西省学科带头人,山西省百名优秀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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