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愿_小说_苗宝泉

按照医生的交代，老太太的时间已经不多，也就是一半天的光景，希望家人尽快准备后事。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可是老太太没有丝毫要离开的迹象。是不是医生判断有误，是不是老太太的病还能救治？家属急忙给医生打电话，但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一位年过八旬的老者，缓缓走到床前，仔细观望了一下说，老太太眉头紧锁，肯定有重要的心愿未了。       

儿子、孙子、外孙以及其他亲属，轮流跪在跟前，轻轻地抚摸着老太太干枯的手，说着一些安慰的话，控制不住情绪的就低声啜泣起来……可令人们不解的是，老太太只是用黯淡的眼神望望大家，一句话也没有说。     

 “老太太，你的子孙们都到齐了，有什么心事就说吧，我给你做个证人。”老者弯下腰附在老太太的耳边提醒道。       

“老伴的骨灰……至今还在殡仪馆存放着，我咽不下这囗气，也合不上这双眼，怕的是将来见了他……没法交待啊！”老太太哭诉后，缓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我要见……民政局的领导……”。       父亲是离休干部，生前与民政局的人经常打交道，儿子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不一会儿，民政局局长小张就来了，同时前来的还有退役军人事务局局长小李。     

 “这是老伴临终前……写下的遗嘱，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完成……他的愿望……”老太太哆嗦着从怀里掏出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封。       

老者接过信封取出遗嘱，大声念道：“……我的一生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和我一起穿着军装离开故乡奔赴前线的战友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地英勇牺牲了……直到现在，他们的遗骨还远在他乡，零零散散地葬在被人遗忘的角落，没人祭奠，没人怀念。我在睡梦中常常遇见他们，又常常被睡梦惊醒……

今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党和政府在家乡建一个烈士陵园，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故土……如果可以的话，我愿奉献自己的微薄力量，同时请求党和政府允许我百年之后与烈士们安葬在一起，永远地陪伴着他们……”     

 在当地，老爷子是有名的人民功臣，却也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住着只有三间房屋的农家小院。他常常对老伴和子女们念叨：“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我是战争年代的幸存者，党和政府给我的高级待遇，都是用烈士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怎么能坦然享受呢？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那些烈士们而活。你们在各个工作岗位上都能自食其力，我唯一牵挂的就是那些牺牲的战友们……”       

小张紧紧握住老太太的双手说：“老爷子生前曾多次到民政局表达过心愿，当时咱们这里还没有建设烈士陵园。不过，现在好了，老爷子的遗愿终于可以实现了。国家还专门成立了退役军人事务局，具体分管这块儿工作。”     

 “老人家，我是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咱们的烈士陵园已经初步建成，大部分烈士已经顺利地迁到了陵园。”小李趁机上前俯下身子，打开手机视频说，“您看，咱们的烈士陵园就建在中条山下的龙山，前有涑水河经过，后有中条山环抱。烈士陵园位于中间，百姓陵园分布周围，犹如众星捧月，充分体现了军民鱼水之情，是咱们晋南最好的烈士陵园。”       

望着陵园内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宽阔平坦的纪念广场，巍然耸立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拾级而上的排排墓碑、星罗棋布的纪念建筑……老太太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老人家，我还可以告诉您，凡是在战争中或者在革命建设中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军人都可以免费安葬在烈士陵园内，遗孀享受同等待遇。”小李补充说道。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一下发出了亮光：“那就是说，我也能……安葬在……烈士陵园，也能和……老头子一起……陪伴烈士了？”     

 “是的，老人家！”小李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老头子……省吃俭用一辈子，值了。”闪烁着泪花的老太太，镇定地从怀中摸索出一张贰佰万元的存单，递到小李的手里，安详地合上了双眼。       

原载《小说快报》2023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