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流过那拉提_散文诗_卢静

1

谁将皑皑白雪，预设为比山巅还高的记号？
旅人呵！被诸神派谴的命名者。
一切从零刻度线上起跑、冲刺的事物，在安眠的秒针尖上，返回了似曾相识的故国。

谁，啄出无数的火星？
我只看见，一照千里的冰镜
看不见一只涅槃的凤凰，栖息在百草的清香中。
 
我只听见，哑默的旷野上回荡的欢呼，听不见生命极点，一声清脆的长啼。

2

难道，白纱敷住了我悲喜交集的双颊？
青纱垂下了我的腰肢？
谁，把我变小了？在一绺垂线上飞降，落入那拉提草原的心脏。
“神的话语，是时空盒子中任意的一个光点。”一个更小的声音，潜入你的耳鼓。

究竟谁铸造的雷霆，在天穹下的八方滚动？
沙漠、森林、海洋、草原、沼泽……万物才凝成一张脸庞，又漂泊出千变万化的表情。
谁，把我变小了？包裹尘埃里。

3

“渴啊，渴……”
穿越过生与死的缝隙，我抛开汗牛充栋的文书，磨灭了千年万载的脚印，探寻第一条螺旋形的水道。
直到飞翘的睫毛下，冒出第一滴淡金色的泪水。

岸，始终在移。我洗去了腮红与眉黛。
缓缓卷合的天幕中，七根古琴的弦，无比亲切地缠绕你的右臂。
走出与大地平行的一束日光，我滑下另一道垂直的月光，听，卑微的草根里，一浪浪翻滚的黄钟大吕。

4

雪，必须消融，生成水的密码。

以低于尘埃的结晶，复述一条河流的瞳孔。
一忽儿蒸腾，一忽儿成冰，在日晷的左边绕山，右边穿石，以随机应变的身段，演尘埃深处的智慧。

旅人呵，停下你乌黑的马吧。梳鬃，照影，掏出叶笛。
涨。不可摧毁的坚固物，正在万物最柔软的肢体上升起，飞舞。
 
 
‖众山皆响
 
 
1
 
一缕似有若无的香。
逾越了千回百转的前世，当我缓缓抬起额头，听见长出双翼的碧梧树上，一只九色凤凰的长啼。
那么大的水，忽然就漫漶了。
仅仅浮起，一个让雪白得要飘游的峰巅。
 
一些呐喊的事物或者幻象，奇妙地重叠。
红麦穗下农夫的脸膛。铁铸的汗水。亿万年前迁居的黄土，千年古洞窖藏的苹果。
巨大的黑暗下，都被拔地而起的光线覆盖。
我是一块千疮百孔的坚石。
旅人啊！但是，你说，同时是一个五味聚集的漩涡。
 
2
 
北斗之柄，究竟分割出多少块天空？
多少世代了？绞动我，火焰镶嵌的气流。
一条细细的鱼尾纹，就是一次雕琢，闭一下眼皮，就是一次若有所诉的苍老。
从冰山，到草甸游行的绿，从藏泪的野花蕾到大海，从雾霾中的一只孤舟到太阳，直到故乡山寺一只小小的木鱼。
哦，一圈圈的淘洗，我心甘情愿承受。
 
子夜，一定是只玻璃漏斗。
多少年了？我，一个谛听的漫游者，西北风与东南风在镏金的瓶口交叉。
恐慌罩住了我，你说。
不，轻轻托起我的，是一个秒针的孔洞里，被万物翻译的声音。
旅人呵，水漫过我的手，指尖上一切词语的色彩，放逐在向八方远遁的河面。       
 
3
 
素色的倒影。
绿，在羊茅草籽里洄游。
石头在山脉里游。只是以渺小的我，感觉不到的地质节奏，在大山的腹语里转动念珠，一步一莲花，驶向饱藏光芒的金属。
 
惊雷，溜入我的耳孔。
低于沼泽的一个气泡，也听到被一道青色闪电注释的幸福。
五角形吊坠的绿，在叶子的网络里洄游，驰向一诞生就布施了全部甘甜的果实。
 
4
 
只有一个瞬间，我离开了翻毛皮鞋。
不，让周围的野马群，都坐在静止的底版上，听氨基酸在骨骼里游。
听，星球宽银幕电影院的座椅上，正汩汩涌冒合拢天地的咏叹调。
 
我从任何一个方位目击到，沉睡万年的水，与乍然惊醒的冰。
你手中的空杯。
旅人呵，暗影与光线已聚集，斟满。
 
兄弟姐妹，伫立八极。
我，滑行在日月的抛物线上，伸出变幻莫测的九色长翎。
一飞，自空中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