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

去省城参加一个会议，乘车到运城北站，列车准点出发，一路风驰电掣，既快又稳。我一会打量着干净豪华的车厢，一会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不由得想起过去乘坐绿皮火车的往事。

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河东大地，社办企业如雨后春笋。父亲所在的企业先是造纸，后又紧跟形势生产鼠药、微沫剂和防水油膏。由于企业刚刚起步，没有市场销路，为了打开局面，厂里招聘社会各界人士担任推销员。我那时刚好高中毕业，父亲便让我到厂里，接受了简单的业务培训后，就正式成为一名产品推销员。当时社会上把推销员叫“跑外的”，意思就是搞销售必须要到外面跑，才能把产品销出去。我虽二十出头，却没有一点外出的经验，要说火车，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而坐火车无异于天方夜谭式的梦想。当推销员，首先就要迈出这一步，才能开始实质性的工作。

记得第一次外出是去四川，我戴上手表，买了本《中国地图》，在镇上坐客车先到运城，再改乘火车。老式的客车在石子路上颠簸了几个小时，终于到达运城火车站。我按照在家里学习的操作步骤，先到售票处买好车票，然后到候车室排队候车。到了检票时间，我拿着车票从检票口进了车站，跟着乘车的人流，来到火车站台。火车还没有过来，工作人员拿着电喇叭维持着秩序。时间不久，想象中的火车就喷着白烟开了过来。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真实的火车，那绿色的车厢一个窗挨着一个窗，一节一节连在一起，如同一条长龙徐徐停靠在站台边。

那趟车是从太原开往成都的185次列车，因为是过路车，卖的票都是站票，没有座位。运城是个小站，下车的人少，上车的人却很多。车厢里的人很多，我挤了半天，终于在两排座位交界的地方站住脚，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那时的火车速度都比较慢，从运城到成都需要二十几个小时。我盯着座位上的人，暗暗打着主意。长途的旅行乏味而疲劳，大部分旅客都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苦苦地熬着时光。靠近我的一位大爷没有睡觉，手里拿着一份小报纸在看，我主动搭讪他，问他到哪里下车，他说到西安，我心里大喜，请他到站后把座位留给我。我看到大爷水杯没有水了，就主动拿过杯子，从人肉的“丛林”中穿过，打了一杯水回来。大爷非常高兴，便往里挤了挤，让出一点位儿让我先坐下。列车到了西安，大爷让我坐在他的座位，拿着行李下车，我一再感谢，庆幸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座位。

车过西安已是午夜，车厢里的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大都进入了睡眠状态，靠小桌的人趴在桌上睡觉，其他人只能靠着座位后背小睡，有的人的头两边倒来倒去，有的睡着了一下扑到前面，一惊，又靠到后面睡去。我因为新奇竟然毫无睡意，就在列车有节奏的声音中等着天亮。

终于天亮了，火车到站点停了下来，又上来一批新的旅客，听他们说着方言，我知道已进入四川。这个时候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便从提包里拿出临行前奶奶煮好的鸡蛋，一口气吃了三个，肚子实在了，便拿出地图，熟悉着每个城市的位置和名称，想着下一步的行程和打算。车到终点站成都的时候已是下午了，我拿着行李走下火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南方湿润的空气，感慨自己终于完成了一次长途旅行。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我从此开启了走南闯北的“跑外”生涯，除了四川，我先后还去了甘肃、浙江、江苏、河南、湖北、江西、广西、云南等地，列车载着我的思维和计划，载着我的信心和汗水，帮我创造了一项项销售业绩，开辟了新的人生征程。

坐火车的经历，让我也悟出了一些人生的道理，在时光的隧道里，在人生的道路上，每条路都是熙熙攘攘，每个路口都是繁杂拥挤，你要缺乏勇气望之却步，或者听之任之随波逐流，很可能就误了自己的行程，耽误了自己的机遇，甚至会被时代抛弃和淘汰；唯有紧追快赶，奋力争取，把握住自己面临的每一次机会，才能突破不期而遇的山穷水尽，登上柳暗花明的命运快车，奔向自己人生的大目标，实现心中的追求和愿景。

几十年过去了，不知不觉绿皮火车已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代之以崭新的高铁和动车。人们出行越来越方便了，准备外出，可提前在网上订票，上车再不用拼命拥挤，进了车厢对号入座，座位干净舒适，你可以从容地打一杯开水，悠闲地欣赏窗外的风景，或者闭上眼睛惬意地品味广播里播放的轻音乐。更重要的是，列车的时速已大大提高，现在坐高铁去成都只需要六个小时，比原来竟然缩短了近二十个小时，真是不可想象，今非昔比！

再见了，我的青春年华；再见了，我的绿皮火车！

余振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