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厦,是老屋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母亲说,我们五个兄弟姐妹都出生在东厦。在记忆里,东厦是温馨的,幸福的。东厦保存着我的幼年、童年、少年,保存着走出老屋之前全部。
东厦楼,是木楼。在房屋的梁脊板与屋里的地之间,用精致的木板修成的楼板,把房屋从中间隔开分为上下,下边住人,上边可以放东西,甚至可以住人。木楼,在门口有一个口,搭着梯子可以上楼。走出老屋之前,我上楼都是爬着门上楼,从来没有用过梯子,我也搬不动沉重的木梯子。
只有王家、文家、张家等,这样的前面是砖,三面是土坯的老房子,才会有这样的木楼。村子里大部分房子,都是像老屋北厦一样,椽上边放荆条坝,再糊上多层麦秸泥巴,形成顶棚(垣曲方言,尘piai),下边糊上一层纸,糊顶棚纸是一个职责,麻纸糊完,四角会有剪纸贴画。
经历了三百多年风霜雪雨的东厦,依然坚强的守护着老屋。东厦楼也依然守护着老屋,这样的老屋既是没有房顶,也可以居住,楼就是与天隔开的又一个避风港。我一直很关注老屋的顶,更关注老屋的楼。房顶漏雨可以翻盖,不过是换栅板、换瓦,麦秸泥糊上,甚至是换几根椽。但是楼板坏了,很麻烦需要的木头更加结实,制作成方的长条木块…更重要的是桴(从木,孚(fú)声。本义:房屋的二梁。《说文》里说,
桴,栋名。《尔雅·释宫》里说,栋谓之桴。注:“屋稳。”)不能有任何闪失。桴是木头,桴是一棵大树的主要部分,害怕被水侵蚀,害怕被水渚着。
东厦,1958年父亲成家之后,翻盖过一次,快七十年了。2008年春天,父亲把土院墙重新修缮成红色砖墙,捎带修补了东厦房顶、墙体,但是没有重新翻盖,只是把漏雨的地方修补了。祖母去世三周年在修缮了的老屋,请村子里的左右邻居到家里吃饭,以感谢大家多年的帮衬。过去,作为儿孙有一个天职,修缮老屋,翻盖老屋。土地改革后,把老屋重新分配,人们对老屋只有遮风挡雨的概念,没有守护的概念。大部分重新划分基地,新盖了房子,老房子一个院子好几个主人,甚至一个房子好几个主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去修缮。诸如此类的老院子,多数倒塌了,成了废旧地。现在,人们多住在灰色楼房里,对于修缮老屋早就没了兴致。国家便把这些老屋划为文物修缮,一批又一批,那些子孙们,那些房子的主人们,便等着国家补偿了。
2021年8月,雨下得有很大,而且秋雨绵绵不断。垣曲亳清河上的桥,沇西河、西阳河…河上的桥塌了。横济线、阳店线、北赵线、新望线…路上的桥塌了,山体滑坡了…我的老屋,也受到了伤害。我躺在医院病床上,刚做完手术,接到电话。“小娟,我是你军叔叔,你回来看看,东厦屋东南角有瓦掉下来了,水沿着墙流下来啦。院墙东南角,墙根也塌下去了。与下边的废旧窑洞顶通了。”心急如焚的我与军叔说,“我瘫了,刚做完手术。等我好些回去看。”军叔说:“没事,我再给你兄弟打电话。”
雨停,小弟他们就回去看东厦、看院墙。我则是半年之后,拄着拐杖回去看的。从此,我就明白老屋老了,东厦老了,它们该修缮了。就像老人一样,经历多年风霜雪雨,身体的毛病,自然就出来了。
三年了,无力翻盖老屋东厦,房顶漏的地方也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地方,可以看到天空。把瓦上的泥土,扣掉的是鸟,它们掏麦稞,把泥土掏掉了,全部落在木楼上,形成厚厚的一层“保护层”,这种保护层有害无利。增加了重量,更为可怕的是,雨水透过屋顶,落在“保护层”,形成厚厚的湿被子,让楼板长期承受湿的感觉,久而久之,木板楼便会腐烂,失去承载能力。铲去落土成为首要任务。
三年了,每天都在下决心,回家清理东厦木楼上的土。对于腰椎压缩性骨折瘫痪,做了骨水泥手术可以站立走路的人来说,确实是挑战。经常回老屋扫天掠地,挖竹根除草,整理前厅后院,甚至拉土填院墙东南角的窟窿…把东厦南墙,屋内南北墙根,找村里会泥瓦的同学,帮忙用麦秸泥糊上。终究没有力量上高爬低,上到东厦楼看看。
今年,8月28日受伤三年满,8月31日手术三年满。我以为自己可以像过去一样,驰骋东南西北。经过几次去历山实验,与我想象的相差很远,恢复是一个词,不是全部。需要承认事实,用事实说话。
9月,我决定清扫东厦楼。我开始做充分准备,提前回去过几次,日常生活用到的,清理打扫洗涮晾干。9月13日,吃过早饭,带着同学送的豆包,换洗衣服等日常用品。骑着摩托车回老屋。秋天落叶归根,尤其是接近中秋,树叶洛的速度开始加速。父亲在世时,老屋前厅后院栽种了,玉兰、棠棣、石榴树、杏树、核桃树、花椒树…随时都可以有落叶清扫。
9月14日,清晨,天刚亮,我就到东厦,开始清理东厦楼。头发、鼻子、嘴巴用两个魔术头巾包裹着,穿上我放在家里干活的一套旧运动服,穿一双登山快要磨坏底的鞋子。打开东厦门锁,打开东厦窗户…提着桶、绳子、铁簸箕、扫帚(垣曲方言,tiao chu),扛着铝合金梯子,走进东厦……
2024年9月14日,七点就上楼清理落土。东厦楼,可以在门外搭梯子上楼,也可以在北扇门后搭梯子上楼。平时,东厦楼正门,也就是东厦门上方,东厦就楼的门是在里边锁着的,必须从屋里上楼。只有家里有人,需要往楼上放东西,或者取东西才可以。楼上原本是放着粮囤,存放粮食的地方。也是农闲时,放农具的地方。家里人多,住不下时,也是住人的地方。多数粮囤在东南靠角的地方,农具次之,楼口位置多半是空闲的。可以铺席子睡觉。
现在,东厦楼空空荡荡,除了房顶落的土,还是房顶落的土。楼上早就被父亲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有一个父亲用荆条编制的大筐(筐,垣曲方言,音为:cuo,三声),挂在楼顶的桴上,还有一个旧箩圈挂在北边墙上。父亲学识渊博,教书育人六十年。但是,村子里的农活,放牛羊、犁地耙地、摇镂种庄稼、捡谷子、欻油条、栽水稻……麦场里,牵着牛骡马(垣曲方言,统称为:tou gu)碾场,剥玉米、挂玉米、化玉米……父亲心灵手巧还会有各种树条,尤其是荆条编制篮子、箩筐、漏勺(垣曲方言,zao lie)、牛笼嘴(垣曲方言:音为,ou lou ju)等用品。
我先用铁锨,把落土厚的地方,铲到楼口堆积;再用簸箕搂一遍,集中到楼口;再用笤帚轻轻扫一遍,把站在楼板上的泥土,轻轻用簸箕刮一下,再扫干净;最后,把集中在楼口的落土,用锨一锨一锨扔到楼外院子里的地上。
从早晨七点,干到中午两点,才完成扫落土,这项重大工程。也许对于一般人来说,干这点活不算啥,但是对于一个年近花甲,因腰椎压缩性骨折瘫痪,做了骨水泥手术才能站起来的人来说,终是一个大挑战。最后一个小时,可以说是拼命地干,干一下歇十下。楼板打扫干净了,我变成的土人,仿佛把全部的土倒在身上一般。望着院子里的一堆土,我实在没有力气收拾了。只好放下,等待下一次回来清理。
像儿时母亲干完活,烧火做饭一样。我在父亲制作的三条腿泥锅台上,搭上了满满凉水锅。拿一团干树叶,用打火机点着;再放一些软和的小柴,燃烧出火炭;然后再放大的硬柴。水烧热舀出来一部分洗漱用,把龙须面煮进锅里,小火慢煮。洗漱完毕,面就熟了,往锅里放几个后院子,种的木耳菜叶,腌一根后院摘的菜瓜就着吃,甜甜的面,淡淡的菜瓜。
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感觉。院子里的落土,没有力气收拾了,切放着等待下雨,淋湿了便不会飞扬了,像我这个对尘土过敏的人来说,是适合不过了。清洗衣物,刷鞋子。又一次换了行头,最后关一个一个的门,又一次离开老屋。
2024年9月18日,周三,古城初三重点班群里,有同学约一起去柳庄,一班女同学婆婆去世上路,大家是要去吊唁的。心里想着,上午去同学家,下午回家清扫东厦楼的土。便决定不搭便车,骑摩托车去。
柳庄村,垣曲古八景中的烟雨柳庄,便是王茅镇柳庄村。与北河村相隔一条亳清河,在亳清河旅游专线路边,过了王茅村南河,就是柳庄村。
从柳庄返回时,没有走旅游线路,因为南河到王茅村的漫水桥,彻底断开了,既是趟河也过不去,水深急流,还有摩托车。柳庄村西边出村口,正对着有一座小桥,桥对面是从老古城与下亳城村之间的小赵村搬迁到王茅陶瓷厂西边和南边的。名字未改,依然叫小赵村。这次婆婆去世的同学,娘家便是小赵村的。
在小赵村进入横济公路,也是古老的轵关陉。小赵村在北河村与东窑村之间,路过东窑东山散养鸡场,顺便给表姑的女儿打了电话,她正在收拾鸡场,晚上有鸡苗回来。干啥都不容易,拼死拼活没有收获的人很多。她说:八月十五鸡蛋卖的很快,大都是老客户。只问了她近况,看是否可以帮到她。便开拔回王茅老屋。
经过王茅街大姨三女儿上班的饭馆开着门,停车进去坐一坐,看一看,参观了王茅街上如今最宏达的饭店,前厅、中院、后窑洞,桌子、椅子、包间、KTV,一次足可以招待100人就餐,声势浩大。三表妹在饭店做面食,她从小就爱干净,又勤快,做的面食很好吃,还会烙饼子。恰好到了中午下班时间,等到她忙碌结束,我们一起回老屋。
从改革开放后的老街到小桥,从小桥到人民公社时的老街,出王茅村木牌楼到新街,再到古街,到王家胡同,才到西街石坡,最终到达西街窑堤顶,我的老屋。大门口的小草长高了,我踩在小草上,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满目荒凉。上次回来,只是晒了被褥,洗了床单、衣裳,清扫了东厦楼上的土,倒腾到院子里,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三表妹很多年没有来过老屋了,大概还是三十年前,父亲退休后,和母亲经常住在老屋时,来看老人们。我打开每个屋的门,陪着三表妹看了看,老屋没变,我们老了。院子里的小树,也成长大树了,脚下的砖似乎也变得苍老了。
我们在老北屋午休聊天,后来把桌子、茶具又搬到圆门内核桃树下,乘凉、喝水、吃水果、核桃聊天……在饭店工作,和其他单位不一样,别人下班,她要上班。
时针指向四点半,三表妹说该上班了。我送表妹出大门到石坡,望着她的背影……村里人,没有退休这一说,只要能走能动,只管干活养家糊口……大姨家一个男孩、三个女孩,没有一个出去工作。这也是一个遗憾,如果有一个在外边工作,也可以帮衬帮衬。二表妹只比我小一岁,也在县城帮忙照顾你一个老人。大表姐女儿出去打工,她在家里照顾儿子,帮女儿带孩子……大表哥比我还大两岁,还在打工养家,每个人生活的都不容易。
送走三表妹,我开始抓紧时间干活。收拾晾晒的衣服,清扫大门口、前院、老屋院子、厨房院子、新北屋院子(新北屋是相对于老屋而言,其实从1979年春天到现在,也是四十多年了。)拔草、扫落叶,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结束。
原本想在家住几天,但是还有材料需要写。便收拾停当,连夜返城,到家已是九点多了。虽然是农历八月十六,月亮还是被乌云遮挡了,没有看到圆月。
清理东厦楼上的落土,还得回去一次。
作者:王娟娟,山西垣曲人。中国越野摄影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运城市摄影家协会会员,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垣曲县作家协会会员,垣曲县汽车摩托车运动协会理事。一个喜欢户外运动,喜欢越野,喜欢摄影,喜欢文字的人。<br>标题 : 东厦楼_散文_王娟娟<br>发布位置 : <br>联系人:波罗密心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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