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头_小说_稷山 权保骏

本故事发生在瓦片交通事故前砖头要招亲给人当上门女婿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似的，立马传遍了满村子。这消息是从槐树巷里快嘴快腿王媒婆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传出的，她每传一件怪事，总是说得有鼻子有眼。消息一传出，村子里眨眼间象炸开锅似的。村头巷尾，泊池岸上，饲养场里，千年古槐下，吃饭的，抱孩子的，纳鞋底的，闲坐着闭目养神的，都在议论着这件也不知是好是歪的“长子要离正门”的事儿。

“砖头真可怜，二十几岁的娃了，要给人家当牛当马过光景去，要给人家传宗接代去，招人可恓惶哩，他爹妈也不知咋想的，心真狠。"碾子巷胖婶摇头叹息地这样说道。

“看你说的是啥呢，招人总比打光棍强，纳鞋纳袜，铺窝说话，老婆老汉，亲地火蛋，这个年月有人愿意要他倒插门就算他郭家烧高香了，同村招亲，和弟兄两个分家一样，互相有个照应，好着哩"。前几年死了男人的十字口三娃妈用同情的口气还了胖婶一句。

“走，咱上地去，吃粮不管闲事情，你们也是吃饱了撑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咱屁事，礼钱准备好，净等吃摊子吧"，抬杠专家宋抬杠(外号)的几句话搅乱了闲话场子，各自回家去了。

这天早上，天空飘着雪花，砖头舅舅端着一老碗玉米糊糊，碗里夹了一筷子自家土方腌制的芥疙瘩咸菜，调了一筷子红辣椒，头上系着条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羊肚子毛巾，披着村里好几年前救济的草绿色军大衣，拖着两只前头露出大拇指头的棉鞋，面带气色的来到砖头家。他一脚踢开门，开口就是一顿骂，“婆夫两个不嫌丢人，你见过谁家大娃子招人哩，没本事把娃成人，还不羞地碰死"。砖头爹妈和砖头也刚吃着饭，急忙陪着笑脸给他舅让坐让烟，用手拍了拍他舅身上的雪花。砖头心眼多，人聪明，看阵势不对，急忙说:“舅，是我要招人的，不怨我爹妈。"望着长大懂事的大儿子，砖头爹妈更止不住钻心的痛。说实话，砖头娃招人根本不是他婆夫两个的心事。刚生下砖头时，他们的美梦得以成真，要多兴奋就有多兴奋，依照习俗，放鞭放炮，请先生写了一副对联贴在门上，“今日喜生英雄子，他年定是栋梁才"。摆了几桌，尽管这是打肿脸装胖子，但他们心里也乐意。背上饥荒算啥事，钱是人挣得嘛，只要有人，就啥也不怕。但谁能想到，这几年，经过“挣钱，请媒人，看脸色，说好话，拍胸脯"的艰难岁月，他二人实在油尽灯灭，经不起折腾，只有走这条违背千年祖训“长子不离正门″的新路了。他舅看着砖头心意已决，看着砖头爹妈无奈痛苦并带着哀求的表情，摇了摇头，叹声气走了，此时雪下得更大了......
砖头招亲已成板上钉钉之事，再也听不到村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吃了喝了没事干的人背后闲言碎语了。

招亲说起来轻快，具体办起来也头疼。砖头爹妈知道娃这些年受苦了，横下一条心，用光了辛辛苦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一点积蓄，又求娘娘拜爷爷(Yα)东挪西借，并把自家的一头带羔母牛随儿子陪过去，风风光光把婚事办了。不能让儿子心里受屈，不能让别人看不起。算下来，所有花销比娶媳妇少不了多点。出门招亲走那天，砖头不由地走到郭门三代祖宗牌位前磕了头，爹妈砖头瓦片四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砖头招亲的这家人，住在南岸庙弯儿后头常家，三口之家，光景犹如牛吃了麻参一样滋润着。根据招亲协议，砖头以后就叫常栋梁，小名仍叫砖头。喜事忙完，砖头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也就是他的一些发小，迈进了他向往多年而今真正不是梦想的洞房。洞房内，红红的烛光映红了砖头羞色的脸庞。“好美的帅哥，咋看都不象难找对象的小伙子"，常家姑娘心里象含了糖似的，甜蜜地想着。“砖头，过来我告你说"，砖头走到新媳妇跟前，她说:“我家因为没有小子才要你顶门立戶，传宗接代，咱俩以后好好过，你可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呀"。砖头象蝇蚊一样嗯了一声，两人便美好地度过了人生的花烛之夜。

砖头招亲进门后，常家的日子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亲朋邻里都说常家招下个好娃。砖头也一直保留着勤劳老实的本色，那头带羔母牛一胎生下两个牛娃子，为这，常家还专门包映了一场电影《一颗红心》。再承包了几亩地，种上棉花，白天小两口打药除草，砖头享受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幸福时光。晚上头戴矿灯抓蝎子，一个人一条堰，一会儿你叫他，一会儿她叫你，听不见时，就用矿灯照三下，这是他两口的联络喑号，真和在电影电视上看的战斗故事片里的交通员过封锁线一样。如胶似膝，恩爱有加。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三十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砖头知足了。

一日，砖头妈突然病倒了，消息来时，砖头夫妻正在浇棉花地，他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马上丢下铁铣就要走，妻子娇嗔嗔地说，别急，我一人哪能行呢，有你弟瓦片先照护着。砖头一想，也是，妻子身怀有孕，还是个男孩，怕影响到妻子和肚里的儿子就再没吭声。等地浇完砖头心急火燎地回到半路上时，路边有人告砖头说，憨娃，你妈咽气了，快点回去....
砖头终究没见他妈最后一眼，想想妈的艰辛一生，砖头后悔不及。他含着泪哽咽地对瓦片说，咱妈恓惶地，我没侍侯妈一天，没让咱妈享过一天福，棺材衣服我花钱，乐队我请。砖头爹听到砖头这话，很不放心地说:“砖头，你已是外姓人了，回去好好与你妻子和两个大人商量商量这事，别因为在你妈身上花些孝心钱，而叫你一家闹矛盾，后头的日子还长哩……”说到这里，砖头爹眼窝里的泪水越涌越多。

砖头万万没有想到回家后碰了一鼻子灰，先不说两位大人同意不同意，妻子的态度就想不到地坚决:“咱没得他一椽一檩一亩地，凭啥让咱负担"。砖头含着泪对妻子说:“咱这些年挣得钱也不少，瓦片连个媳妇都没有，咱总比他强。”从晚上说到天明，砖头哭着哀求着，比三比四，比远比近，妻子铁石心肠雷打不动，最后砖头跪在床前.....

小腿必定没有扭过大腿，砖头的心彻底凉了.....

砖头妈出殡那日，老天还算开恩，早上天气晴朗，丝毫没有想下雨的意思。灵棚里，灵柩左边跪着砖头，右边跪着瓦片，显得十分凄惨。起灵时分，突然阴云密布，顷刻间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砖头瓦片跪在满街都是雨水的泥泞里，给抬棺材的伙伴们磕着头磕着头......

第二年清明节到了，乍暖还寒，天阴沉沉地，还不时地下着零星小雨，砖头爹明显苍老了许多，衣服上被烟火烧了的小洞口，再也没有补上补丁，一直露着。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滑地往前慢慢挪着，砖头扛着铣，瓦片提着竹篮，向殡埋亲人的坟地走去.....

权保骏，稷山县西社镇李老庄村人。1966年生，网名，骏马奔腾。农民，稷山诗联学会秘书长。<br>标题 : 砖头_小说_稷山 权保骏<br>发布位置 :  <br>联系人:喜欢头像那女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