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凤仪的故事（上）

说起薛凤仪，他的人生曲折磨难。“文革”年代的事常常是人们的谈资。劫后余生的岁月里，又有壮举义行被世人传颂。他名字中“凤仪”二字，让我想起“有凤来仪”的典故，看来，他真的是个有故事的人。

七十年前我和他是同班同学。我俩同岁。他个子低，班里排座位，总和女生坐在前排。我个子高在最后一排。印象他好争善辩。与女生同桌以中划界，常因越境发生口水之战。现在老了，均已米寿，住在县城的老同学仅我二人，时常相聚聊天。天南海北，五湖四海，怀昔颂今，无所不谈。闲聊时间长了，对他便有了更深的了解。

1961年薛凤仪在涧东完小教学。正月初七刚开学，他与几位老师进县城办事。下午三、四点钟回到涧东。一进村，见一大群人站在黄河边乱哄哄喊叫。薛凤仪和一位老师赶到岸边，那时三门峡水库开始蓄水。只见一个人正在水中扑腾。薛凤仪二话没说，来不及脱棉衣就跳下水去，游到那人跟前，把他拉到岸上。没想到这是一位老人，埋怨说：“你拉我干啥，让我死了算啦！”这个老人的儿子也来了，说：“谁救他出来谁领走！”这时，岸边群众纷纷指责那个儿子：“你太不像话了。天这么冷，水那么冰，薛老师棉裤棉袄都湿透了，救出你爹，你不言谢，竟说出些狗屁话。”小伙子自知失言理亏，就把他爹领走了。后来我问薛风以：“你后悔吗？”他说：“人命关天，救人要紧。”

薛凤仪是个好老师。当时运城和临汾是一个地区。他因教学成绩突出，参加过晋南专署文教群英会。后来，一场突发事件改变命运。班内一个女生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亡。整风时，有人说女生之死与他有关。审查不了了之，他长期不能登上心爱的讲台，无奈请病假。后来他的档案结论中竟被稀里糊涂定性为“五类分子”。就这样被迫离开了他钟情的教师队伍。


薛凤仪的家在平陆县常乐镇薛家滩。滚滚黄河在门前流过。生产队为增加收入，买了一条大木船摆渡，并从潼关请来了一位老艄公。薛凤仪在船上当船工。有知识，加上聪明灵活，又善于学习，勤于观察，经常虚心向老艄公请教，把掌握的知识运用于辨别风向，观察黄河水浪变化，两三个月就能掌舵，在风浪中平稳行驶。老艄公走后，一直是薛凤仪掌舵。

“自古黄河不夜渡”是千年古训。黄河湾多、水急、泥沙大，河谷风向又变幻莫测，行船全凭艄公的胆识和慧眼，稍有不慎，就会船翻人亡。1969年正月初五，薛凤仪却破了一次千年黄河禁律，冒了一次风险。那是一次深夜，风高浪激月无光，送一名急救患者渡河治病。那夜，他已睡醒一觉，忽听有人急促拍门，大声呼叫。他慌忙起身开门，见是二中的邵支书，急问什么事？邵支书说他表弟从悬崖摔下，腰椎断了，急需送白马寺骨科医院抢救，不然就没命了。薛凤仪心里“咯噔”一下，人命关天，怎能见死不救。他回屋加了件衣服，到村里叫醒几个船工，果断驾船，拉起帆篷，迎风破浪冲向河对面。船像一片树叶，风浪中上下颠簸。船上的人个个凝神闭气，心提得老高。薛凤仪终于把病人送过了河。

薛凤仪还有一件冒险救人的故事，那是在“文革”期间，救的是我们的老师董俊德。董老师平陆县曹川镇下坪村沟北人。1951年我们上平陆师范时，他是班主任并代语文课。董老师为人和善，纯朴厚道，恪守职业，同学都很敬重他。1952年平陆师范合并到解县师范，他调到新建的平陆中学任教。1956年9月，平陆成立二中，他任校长暂住中张学校。他每日徒步五里路到常乐指导学校建设。就是这样一位忠心耿耿、教书育人三十多年的老教师、好校长，“文革”竟被莫名扣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惨遭迫害。当年学校只有厨房，没有饭厅。吃饭时师生都蹲在厨房外的饭场上。有红卫兵路过抓把土丢在他碗里，或向他碗里吐唾沫。他们把打人、戴高帽、挂胸牌等侮辱人格一套恶行，当作积极革命的表现。那些日子里，董老师感到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却无能为力，求生的本能促使他选择了唯一的出路——逃跑。

1968年“文革”闹的更厉害。这年的夏天，薛凤仪早早来到船上，从黄河里吊了一桶水冲洗完船板，当吊第二桶水时，看见西边河岸下，有个人向渡船走来。快到跟前，才看清是董老师。他肩上搭个马褂，裤腿挽到膝盖，赤脚在水边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渗着血。薛凤仪急忙跳下船，迎上去便问：“董老师，你这是……”董老师大口急促呼吸，发不出声音，用手指指船又指向河南，又回身指指身后。薛凤仪马上意识到，后面有人追他，他要过河。他突然想起县上造反派开会，要开展对敌专政，通知沿河渡船，严防“走资派”过河逃跑。薛凤仪出于师生之情，也顾不了那么多，对船上人说：“这是我老师，二中校长，大好人，快让他上船。”船上人拉，薛凤仪往上推。船立刻移到离岸远一点，停在水中。

作者简介：令狐天管，1935年生，平陆县坡底乡贺峪沟村人。共产党员，中学高级教师。大学毕业后，一生教书育人，爱岗敬业，曾获“全国优秀教师”奖章。发表教育教学文章十余篇。出版《中学生议论文写作指导》一书。1995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