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凤仪的故事（下）

一上船，董老师见桶里有水，就急不可耐埋头在桶里大口喝起来。喝毕，薛凤仪问：“吃了饭吗？”董老师仍然说不出话来，只伸出三个指头，也许是三顿，或者是三天没吃饭。薛凤仪把自己带的一个馒头递给董老师，他掰了半个在桶里一蘸，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下了肚。吃完一个馍，他仍不安地又朝刚来的方向看，发现有两个人正急匆匆跑过来。董老师焦急地指指河南，意思是快过河。薛凤仪问：“你带钱和粮票了吗？”董老师按按口袋表示有。薛凤仪便把自己的鞋脱下让老师穿上，又对船工们说：“大伙都掰半个馍给董老师带上”。恰在此时，河中间驶过一只船。薛凤仪向那艄公招手，那船便靠到了薛凤仪船边。薛凤仪向那艄公说明了情况，送董老师上了那船。帆一升，风一鼓，船很快过了河中心。这时，那两个红卫兵，带着红袖章，拿着红缨枪，站在岸边大声质问：“刚才上船的是什么人？”薛凤仪说：“过河的。”红卫兵说：“他是“走资派”，你竟敢放他过河！”薛凤仪说：“他脸上没刻字，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派！”红卫兵拿着红缨枪在地上捣了几下，说：“赶快把船靠过来，送我们过河！”薛凤仪为了拖延时间就说：“现在离开船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要专送你俩，每人60元，这是上级规定。”船工也戴着红袖章站在船边说：“买票就送你俩”。两个红卫兵呆了，眼巴巴望着那只船远去，无可奈何地走了。薛凤仪望着董老师消失在对岸的坡道上，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薛凤仪行船当艄公的那几年，从三门峡到潼关搞运输，风浪中安全行驶了十余年，从未出过任何事故。后来有些人眼气艄公工分高，补助多，都争着要干。薛凤仪就让出艄公位置，主动离开了船队。不久，一艘载有四万斤公粮的大船沉没，酿成大事故。在调查事故原因时，让薛凤仪发言，他心想，讲阶级斗争年代，船沉粮失无可挽回，岂能再让村人受牵连！加上那天确实风大浪急。他的客观评价，使一场政治斗争情形下的事故得到了公正处理。

不当黄河行船艄公，薛凤仪转行种地。改革开放后，他接受一个学生邀请，在县多种经营办推销百合。发现陕西芹菜四毛钱一斤，河南扶沟一毛钱五斤。他就在扶沟向种植户了解种植技术，买了二两芹菜籽，种在自家宅地基里。次年三分地就卖了一万二千元。他积极传播技术，带动不少村民也都种起芹菜。后来县里推广种植猕猴桃，不少人栽培失败。他不服气，便在县城苗圃园租了八分大的一个垃圾坑，早出晚归，挖坏了三、四把镢头，硬是平整出一片地，培育猕猴桃幼苗。他精心嫁接，科学管理，两年后开始出售幼苗，净赚6万元。三年后开始卖果，每年收入又是两万多。村里人说，他真能，见啥会啥，弄啥成啥。没想到我这位老同学又是一位种庄稼的好把式。


薛凤仪五个子女，老少十几口人，为解决住宅困难，他自己打了几万个胡基，亲自动手箍了八孔窑。他又是个勤俭持家的高手，光景过得红红火火。每听到这些事，我情不自禁为他竖起大拇指。

“有凤来仪”是个吉祥美好的传说。薛凤仪用他的真爱、正义、善良播下的种子，几十年后，终于发芽、开花、结果。

1983年薛凤仪二儿子高考未达线。复读吧，分数达不到复读班标准，孩子自尊心强，也不想求人，想打工创业。薛凤仪说咱到二中碰碰运气。他带着孩子进了二中校门。先见复读的班主任，说明来意。班主任说：“班里刚走了一个学生，有一空位，我没意见，再说董校长曾说过，只要你有求于二中，都要高高抬手，就怕邵支书不答应。他原则性强，批评我乱收学生”。薛凤仪说：“邵支书我去说，你先安排孩子进班”。见了邵支书，把过程一说，邵支书说：“董校长在世时交代有话，我们还能不办！”就这样孩子复读的事顺利解决了。次年孩子终于圆了大学之梦。

令人痛惜的是，董老师在薛凤仪的帮助下，虽躲过了“五月专政”的黄河之难，但终于躲不过“文革”一劫。半年后，被迫害致死。三十年后董老师之子董铁汉，受母亲嘱托，打听救父之命的恩人和船工。专程来到薛家滩，抱着一个大西瓜，向薛凤仪叙说当年救父之恩，并在常乐饭店宴请船上的五名船工，每人还赠送一个精美的石膏枕头作纪念。

再说薛凤仪的孩子，大学毕业后成为公务员，后为副县级干部，廉洁奉公，在群众中口碑颇佳。孙辈中有一人考上清华，现为博士。薛凤仪也在1990年恢复了教师身份，办了退休。现在的他，四世同堂，其乐融融。我想起《周易》中的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余庆”是指众多喜庆之事。薛凤仪一生曲折坎坷，但他从不气馁，从不服输，一路拼搏，奋力前行。岂是“积善”二字乎？

今作此文，表达我对这位大好人、大能人的钦佩之情；也企望后辈都能胸怀大爱，勇于奋进，成为对家有担当，于国有奉献，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2022年4月5日

作者简介：令狐天管，1935年生，平陆县坡底乡贺峪沟村人。共产党员，中学高级教师。大学毕业后，一生教书育人，爱岗敬业，曾获“全国优秀教师”奖章。发表教育教学文章十余篇。出版《中学生议论文写作指导》一书。1995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