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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笔记] 春节的“血故事”_传统文化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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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6 15:50:45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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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我们这里乡村照例要闹社火。我乡黄河岸边有一个习俗,当地人叫扎马角。挑选村子里一批彪悍的青壮年,用一根筷子粗细的钢铁锥子,从嘴里刺穿腮帮子,左一支,右一
支,两个腮帮子左右交叉两根钢叉穿过,人群拥着他们在街巷自豪地列队行走,两边是拥挤的乡邻出门看热闹。黄河岸边的早春,高岸上土坡上,响起人群的呼叫。一道刺目的景观,
在这里突显。
春节的“血故事”_传统文化的泡沫
    这个扎马角,据说来自早年的村庄祈雨。黄土高原干旱少雨,每逢大旱,村民常会献祭祈雨,以自虐的方式,向天地神灵表达虔诚。在这种大型的祈雨会,人们刺穿骨肉,带伤跪
拜,全村推举出一群代表做牺牲,它是村民眼里的英雄。

    我把扎马角的图像发给他乡度假的一个朋友。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张大嘴,抽出钢铁钎条在手,猛的一下刺穿腮帮子,脸颊露出尖利的刺头。汉子敦实,宽厚的肩膀,胸膛闪着古
铜色的光亮。随后几个汉子一个一个刺穿皮肉,一队彪悍地行走在鼓乐喧天的街巷。在这个盛大的节日,今天他们,乡邻瞩目受人敬仰。

    朋友看了只是摇头感叹,好残酷啊,一点儿也不美。
春节的“血故事”_传统文化的泡沫
    这种流血破肉的表演也就这样了吧。没想到过了几天,又看到了洪洞县的社火。那是一种专一展览血腥恐怖的场面的表演。一组乡村汉子,脱光了上身,在广场游走跳跃。他们中
间,有一个额头上插着一把镰刀,那镰刀已经砍进了脑门,额头只露着半个镰刀刀头,下面挂着镰刀把子还在晃悠。有一个,一把菜刀剁在脖子上,那菜刀中间刀刃剁进了脖项,只露
出菜刀两头乌黑的刀片。还有一个,脱光了上身,肚子上插一把大刀,肠子血呼里拉冒出来,在肚皮上拖拽着。十来个人组成一个小队,他们一个一个肉身拖带着凶器刀刃,浑身溅满
了血块血斑。就这样,他们像一群索命的无常,在我们眼前颠着步子,舞着手臂,晃晃荡荡舞蹈行进。当然,这不是看舞,这就是看恐怖,看血腥的。

    这种社火游戏,老家也有。高头村把这种有内容的元宵闹节,叫做“闹故事”,带血的编演呢,叫做“血故事”。

    我小的时候过年看热闹,相邻的村子各有各的高招。乔阳村的“血故事”很有名气。乔阳的血故事,人多成队,造型表演也更为惊险。比方说大刀开膛破肚,他们会认真找来一副猪大
肠小肠盘在肚子上,冒充人的肚肠流出来。又比方铡刀铡人,一个活人亮出肚子,铡刀一铡两段,四五人抬起他,他躺在一块平板上,两人扶着铡刀下压,那些肠子肚子乱哄哄摊在一
边,场面自然是血腥恐怖。

    看视频,今年乔阳村的血故事又出台了。有一个造型,是关公斩恶人吧,一个关公模样打扮的武将,手执一把大刀,砍杀一名恶人。关公扶住刀把,大刀刺穿了恶人肚膛,身前露出
刀尖。“关公”推着“恶人”在路上游街,这是我看到的一个又故事内容的造型。

    血故事里的杀人流血,当然不是真的。这里头还是融合了民间制作的一些机窍。那些铡刀砍刀之类,都是特制的。比方说铡刀,两头酷似钢铁,中间刀刃一面,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
缺口,看似铡在肚皮上,实际不过是一片缺口的刀具卡在肚皮上罢了。砍刀剁在脖颈上,镰刀扎在脑门上,一个道理,都是特制一把缺口刀片,半截子镰刀,硬卡在位置上就可以了。
那个关公的大刀,当然也是中空的。一头在身后,一头在身前。用一些特制工具,营造出一种恐怖的场面,这就是血故事的趣味所在。

    人们为什么蜂拥出门去看血故事?这分明迎合了人类的一种普遍心理。暴力是人类社会活动的重要内容,由此而来的血腥恐怖一直是普通人试图窥探的场景。和平年代,没有了血肉
拼杀,血腥成为一种稀缺景观。因此,逢年节模拟一下展示一下凶杀,满足人们的窥探心里,给庸常的日子加进一味强烈刺激,这是乡民乐意看到的。
春节的“血故事”_传统文化的泡沫
    为猎奇,人们观看血故事的愿望很强烈。记得文革中禁绝了社火表演,我的乡亲找到工作队质问,为什么不让耍血故事?杀人不对,我们表演打杀地主富农行不行?铡刀铡人可怕,
我们表演刘胡兰行不行?革命烈士面对敌人铡刀英勇就义,我们歌颂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有什么不好?这倒把工作队问住了。

    今年,山西的南北各地,看来都有这种流血表演。

    我的印象里,这类血故事的表演已经绝迹很多年了。它重新登台,唤醒人们的观看血腥的愿望,是近几年的事。

    这些年来,弘扬传统文化的呼声响彻云天,城乡都在复兴传统文化。历史要全面继承,五千年来我们都是最好的。它刺激着许多人回到历史深处翻检种种独门秘籍,不管它是精品还
是糟糠。历史上很多已经抛弃了东东,纷纷作为传家宝又被擦亮展示。大历史是这样,乡村历史也是这样。许多民间已经消失的陋习,这会儿又被一些有文化自信的人大胆的亮了出
来。集体化大跃进吃食堂各种挖掘已经无微不至,于是乎把手神到了民俗。以往的移风易俗,社会进步所抛弃的一些旧习,就这样堂而皇之有登上了乡村大舞台。如同鲁迅先生所说,
有一只大手搅动,于是沉渣泛起。

    血故事,在我的乡亲们看来,原本不过就是闹着耍,这会儿叫做弘扬传统文化。有人赋予这么崇高的意义,有这么光彩的招牌,人们何不赶一把时髦。让红光照耀自己,涂一把政治
油彩登场

    早年闹血故事的那一套机关道具,过了正月就收了起来,存放进家庙。许多年过去,它早已经遗失废弃了。难为了我的乡亲,还有人重新翻检,重新打造,从岁月的深处,打捞起这
一份旧物。也不管它蒙上了多少灰尘污渍。
春节的“血故事”_传统文化的泡沫
春节的“血故事”_传统文化的泡沫
    这事我觉得不好禁绝。我不主张禁绝,也不愿意用什么“人民群众有低俗的权利”之类的话为我的乡亲辩护。我相信,民俗之中,高下之分,文野之分,粗细之分,我的乡亲能够辨
别。你看那个扎马角的汉子,当有人问到扎马角的意义,他上来就自称“二百五”。这其中的野蛮和原始,他心里有数。

    不怕的,有些怪景,演着演着就淡了,就没了。

    我村里就有一个节目,早不转巷子上演了。

      1950年代,村里曾经有一个节目,和血故事一起演出,叫做“耍大脸”。这个节目的造型是这样,在村里找一个男人,脱了裤子,撅起屁股,在两个屁股蛋子上面画两只眼睛,沟子
壕里横着画一张嘴,竖着粘贴一个纸糊的大鼻子。整个造型模仿人脸。推来一辆独轮车,就是那种三面有槽板,前面开口的独轮车,村里一般用来倒土送粪,当地人都叫“土簸箕”。男
人蹲爬在土簸箕里,四面身子用被褥围住,只露出屁股化装的脸。土簸箕一边插一幅纸板,上写“大脸”两个大字。推起大脸,和龙灯花车一样,全村巡游。每到一处,“大脸”的造型最逗
人,人们涌上来围住,笑得走不成路。高头村的“大脸”转巷,曾经也是正月社火十里八乡围堵的绝佳好景。

     表演大脸不难,找这个扮演大脸的男人却不容易。我五六岁那年,村子里又要出演大脸,就找了光棍丙寅,说好了转一圈给三块钱。那时三块钱不是小数目,丙寅于是爬进土簸箕,
让人推着转巷。人们照例笑成一团。一会儿丙寅憋不住放了一个屁,把纸糊的鼻子打歪,围观的人们简直笑疯了。

    田间地头,人们都在笑话丙寅的“大脸”。

    丙寅再也不扮演大脸,那叫转圈子丢人。

    多年以后我长大,说起大脸,丙寅老汉依然脸红,不愿意再提那回事。

    高头村从此再没有大脸表演。

    大脸停演,为什么,就是现在说的低俗吧。乡村社会有自我净化的功能。只要上头没人号召,没人鼓动,没人怂恿,我的乡亲谁不晓得好歹呢

来源:毕星星乡村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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