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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笔记] 《忧伤的苹果》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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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6 17:01:47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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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不太热,回乡下去住一阵吧。
《忧伤的苹果》之三
   巷子里谝闲话的,明显换了一拨人。年龄大概六十岁到六十五岁。这个年龄段,我还能聊。村子里的闲人,大致就是这一拨人。前些年我回来,聊天说闲话的,也是一拨60多岁的。
上一拨60多岁的呢,过了70岁,有心思聊天说闲话的,不多。都窝在家里。

   他们的后一辈呢,背井离乡出去打工去了。后一辈打工了,他们歇了了,换班。两辈人的青春交替,不可阻挡。

   梨果去年卖得好。疫情刚结束,一伙专家登场,鼓吹吃梨养肺。一时间酥梨抢手。果园里到地头收梨,两块多,早早出手的,卖了个好价钱。一看价钱好,乡亲们立刻打起明年的主
意,今年不卖了,压了货,贮存到果库,等着涨价。哪里有那么多好事呢,今年开春,果价大跌,几毛钱一斤也没人要。贮存了一冬,还不够保管费。国库里的果梨,还要它做什么?
不要了!不要了!扔掉的苹果梨,在路边堆成长长的垃圾堆。在乡村公路行驶,时不时可以看到清库出库的苹果梨沿路倾倒成垃圾场,小山一般,空气里弥漫着果子腐烂的霉臭味儿。
这个时候你就明白了,小时候我们学习政治课,老说资本家没人性,宁可把牛奶倒进江河也不卖给穷人,这会儿,我的乡亲囤积果梨再倒掉,俨然也如同美国资本家。都一样,产能过
剩,就只有当了废物。

   果子无利,村里渐渐有刨倒果树种麦子玉米的。原野上,原来的连绵不断的青绿,变成了一段青绿,一段矮黄。粮食也落不下钱。好在粮食一种一收,不怎么耗人,起码落个轻省。
不像果树,劳累,投资,到头来亏本,太划不来。

   下一代在外打工,收入也太不稳定。一天有一天无的。家里也有等着找活儿的。我门口一个司机,应该是某老板手底下的雇工。常年跑榆林。有活儿了,老板打电话来,上路,挣点
运费。我们说笑,好像民国年代的赶大车拉货,挣脚钱。跑一个星期,平分。到手也就一千元。今年常常没活儿,就在家歇着。和我坐在巷口,一会儿就翻开手机,查看,他在等待老
板招呼。没有。我到家这一阵,他已经闲坐了10来天。一个月,能跑几天呢?

  这些60岁上下的闲坐的老人,大多刚刚给儿子交了班,他们现在的收入,就是每个月108元社保。听说今年要涨,100多元,过日子,也就能吃上饭。

  说闲话,就问他们,你们辛苦一辈子,挣的钱都哪里去了?

  他们笑嘻嘻的怼我:都养活了你们这帮干部了!

   我很惭愧,我的退休金,确实比老农民高出好多。

  他们当然不是对我。圈子里一个熟悉的面孔说,嗨,听说咱们乡政府,就有150多吃公家饭的。

  乡政府现在也是一级政府,五套班子人马俱全。150人差不多。乡政府直接面对乡村,投资拨款补贴等,权力不小

   还有人在一旁嘟囔,乡政府换了一个地方,装修就不知道要花多少。等待竣工搬迁,找了另一个办公区,每年租金就100多万。

   全县将近20个乡镇,我不敢设想多少人吃闲饭。加上县委县政府,工作人员应该有一两万人。

   养活这么多拿工资的,难怪农民收入没有办法提高,难怪顾不上解决农民的养老问题。
《忧伤的苹果》之三
乡村公路才有大树
《忧伤的苹果》之三
 我记得前多年和一个老学者探讨过官民比例问题。他说,民国年代没有乡政府,只有乡公所。乡公所一个乡长,一个乡丁,跑腿的。现在设乡政府,公务人员150人。还有县委机关,
比方说宣传部门,民国时代的县党部,宣传部一个部长,一个干事。现在我们的县委宣传部门呢,部长科长报社电视台,文化局剧团,我估计怎么也要1000多人。

   曾经有学者统计过我们的官民比例。我没有记准,不过有一点没有疑问,罗列历朝历代的官民比例,我们的官民比例肯定是最大的。一个老百姓,也就是一个工人农民,大约要养活
50个guan员。就这,还不包括各种各样的临时工。

  农民们经常悲切地呼喊,现在种地,都是各家种各家,要那么多乡干部干什么!

  如此沉重的农民负担,如此低廉的劳动报酬,如此不公平的分配,要说农民没有意见,那怎么可能。各种社会矛盾,城乡对立,都在潜伏着积累着巨大的风险。

   我这样的在城里机关上班的干部,好多人并不了解现在的乡村和乡镇干部。如果你能去看一眼,你肯定会惊讶,他们可是年轻得出奇,就是一帮娃娃。这个新气象,完全是当下的干
部年轻化趋势所致。一般来说,较高级别的干部,总是要经历一定的历练,具备一定的资历,在下一级的工作岗位有领导经历。论年纪,一般来说,处长比科长大,县长比乡长大。市
长比县长大。这样一种年龄层级序列,自然把最年轻的干部,压到了乡镇一级。在县里,要是30多岁还没有当上乡长,大致上没了前程。干部考虑个人前程,家里有背景的,提前给孩
子安排位置。这样一来,乡长镇长,可不一律都是刚出道的毛头小伙子。这些年来,领导乡村,和底层农民直接打交道的,都是这样一些不晓事的娃娃。目下农村里的农民,可说是在
国内就业最年长的一批人。农业这个最需要经验操作的行业,农民这个最富有种植经验的群体,由一群最年轻的娃娃来领导,我实在担心他们是不是合适的人选。

   多次遇到本乡本土的朋友说,他们的乡长书记,都是到任以后才达到适婚年龄,在乡长任上结的婚。我也曾参加过几次乡村的庆典活动,主席台上的乡镇领导,一水儿全是娃娃。领
导下来接见来宾,有人给我介绍,这是乡武装部长。我还在疑虑,对方伸过手来握手,那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娃。乡武装部长?记得当年我参军时,武装部长带领我们新兵向征兵部
队做移交,那个武装部长,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老军人。怎么现在的武装部长,竟成了乳毛未退的女娃儿?

   过去我们一提起农村,就是老贫农,老队长。他们是我们中国乡村的形象代理。即使现在,在农业这个重视经验积累的行业,经验丰富依然是内行的重要条件。各村的村干部,一般
还是较为年长。现在,中国的底层乡和村,如此年轻的领导,如此年长的劳动者,谁看到了都会怵然一惊。

   按照一个熟练的技术干部来衡量,眼前的乡镇干部,当然不合用。大家议论起来,却并不这么看。既然做领导,重在把控局面。说起官场斗法,乡村驭民,他们又成熟得惊人。管卡
压,吃喝拿,他们以为天经地义。上项目吃好处,玩儿的滚瓜烂熟。照顾谁踩踏谁,心里门儿清。一旦有谁不服气,派出纪委查办,下你个大狱,手续完备,程序合法,证据齐全,前
有埋伏,后有照应,你根本无话可说。自古设立官阶官位,职在驱民牧民。像羊群一样放牧。刘备自领益州牧,商鞅驱民在信诚。你会觉得,他们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快就高速融入
了当下的管理环境,他们的成熟让人吃惊。哪一张一张幼稚的面孔上,逢迎和倾轧,和年龄很不相称。他们办差,闪现出凶狠和熟练,他们整治,面对民间苦痛的漠然,让你觉得,年
轻一代的官僚化,这才是恐怖的事情。
《忧伤的苹果》之三
乡村,麦田与果园
《忧伤的苹果》之三
   在乡村居住,明显感觉到,农民的生活好多了。全村家户都盖了小楼,从平房一层,到两层,现在两层加个顶子,当地人叫两层半。一多半人家有小汽车。在村里住,水电畅通。我
们村里提早一步接了天然气,交一笔接口费用,可以安装一个壁挂炉。平时做饭,冬天供暖,都解决了。邻村有开饭店的,规模和城里堪可比美。厅堂就建造在青枝绿叶花香迷人的田
野里。雇大厨做酒席,遇上喜庆需要聚餐,可以开几十桌的流水席。田野上的盛宴,一点也不输城里。一般村里也有几家简单的小吃店,卖羊肉泡馍油炸糕什么的。我村里没有饭店,
可是有卖蒸馍面条。也有速冻饺子等半成品。蔬菜店出售各种鲜菜豆腐凉粉。小饭店卖凉皮馍夹菜漏鱼鱼。住村里,生活很方便。

   农民对这些很满意。他们说,现在天天白面馍,想吃肉就吃肉,想吃饺子就下锅,还要咋的?过去的地主老财,能过上这光景?咱可比老地主强多了!

   农民现在的难处,相信好多朋友都议论过。养老,医疗。

       60岁以后,一旦失却劳动能力,每月养老金108元,太低了。基本的温饱都难以保证。

   我一直主张大幅调高两亿农民的养老金。前多年就一直鼓吹我的方案,具体的说,从现在的108元起,每年上调50/100,三四年内,将农民的养老金上调到每月500元。

  每月500元,比起国民收入,还差很远。但是一个在在乡村生活的老农民,有这一份养老金,不愁吃喝,自家衣食无忧,略有结余,花个零碎小钱不用向儿孙伸手张口,活得也有尊
严。依照几亿农民多年来对国家的贡献,他们晚年享受这一份养老金,合理合情。

   我没有想到,这个提议,在乡亲这里先通不过。

   一群人乱吵吵,各说各,合到一起,意思就十分清楚,你说的这个,根本行不通!

   书记村长一个月才1000块,副书记一个月300块,一个农民一月补贴500块?没门!

   我一月补贴500块,你们城里的贫困线是多少?城里和村里一样了?根本不行。

   我一个月500块,年青人辛苦务一年庄稼才挣多少?哪谁还肯做庄稼?

  种一亩小麦,就算打1000斤,一斤一块一,一亩收入1100,投入就得六七百,一亩小麦不过获利三四百元,种上两亩,也就七八百元。你每月补贴我500元,一年6000元,国家干这
亏本的买卖?

   这个简直了,动一下农民的养老金,几乎全国人民都得调高工资。

   我只想到了人大政协提案的阻力,我完全没有想到来自农民的阻力。我的乡亲们对于提高农民待遇根本不感兴趣,他们不抱幻想。

   不能小看我和乡亲的这一场村巷对话,不能小看我的乡亲们。他们说话朴实,里面却有国家治理的大道理。你看看,这里是不是包含了收入差序论,劳动价格论,社会综合治理论?
你要调高农民待遇,一脚踢到了铁板上,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天下大治的系统工程。

   这一个分配系统,我的乡亲,目前处在这个系统利益链的末端。悲哀的是,他们自甘末端。他们不认为这个有什么不合理的。自古以来,农民一直就处在社会的最底层。你的安排,
看似云淡风轻,身段柔软,却是会搅动一湖一海静水流深,千汇万状,万万使不得。

   人们常说,看透了生活的苦痛依然热爱生活的人,值得尊敬。我的乡亲,看透了自己置身在底层,也便逆来顺受。这叫不叫通透?

   在乡亲们看来,一个人来到世上,生死荣辱皆有定数。他们喜欢把这些叫做天意。
《忧伤的苹果》之三
采摘园,乡村小院
《忧伤的苹果》之三
      家乡村子靠着涑水河。这一条古老的河流,自八十年代起,早就断水,成了一条干沟。近年来,山西不断加大河流沿岸治理。运城地区这些年,农业改果业,全境栽植果树,生态环境明显改善。自去年开始,涑水河临猗至永济段已经通水。这一段水源,来自于盐湖区的生活污水治理。污水净化以后排入河道,这一带河流,于是有了小小的一股细水长流。这一股细水,浅的时候,淹过脚面,深的时候,也就淹到半个小腿。河道整修以后,河底不过一米两米宽,这一小股水,尽管很小,总让一条干沟,像一条河了。

   河水净化了,河里,渐渐有了鱼虾。多年不见的青蛙也开始在沿河一带漫游,黄昏时,天色暗下来,可以听到一阵一阵的蛙鸣。呱呱的叫。

   沿河这几个县,果林连绵不断。千里沃野,绿色覆盖了黄土塬。林木茂盛,鸟雀自来。我们过去常见的黑白喜鹊,花喜鹊,都成了家户庭院的常客。田野里,经常可以听到朱颈斑鸠
咕咕咕的叫。麦子黄了,布谷鸟就布—谷,布—谷叫起来。四声杜鹃也是这一阵叫起来,田野上空,“布谷布谷”,“布谷布谷”。还有赖鹃呢,家燕呢,鸟儿不少。喜鹊麻雀,田野里院子
里经常起落,不稀罕。我在家的时候,院子里竟然跑进来一家刺猬,刺猬妈妈带着两只小刺猬,躲进一堆落叶藏了起来。人说刺猬带仙气,进家来大吉利。好事好事。

   田野青葱,鸟语花香,小河淌水,这要在我们的新闻报纸,该是多么喜庆的话题。我能想象到那些电视台的记者喜上眉梢,赶到田野里来,捕捉新生活新风景。他们喜气盈盈,扛起
摄像机奔跑,报纸和电视很快要出现一批美丽的画面。

   和我的乡亲对话,却只能听到他们冷冰冰的口气。

   小桥流水,那不是上游排污了吗?他一旦停了污水,那河,还不是干的?

   那树林呢。鸟鸣呢?

   你不见这几年果子没价钱,好多人家砍树种麦了吗?有一天没了果树,那些鸟儿,花花草草,还不都没活路了?

   我的乡亲,还是喜欢把这一切,归结到“天年”。
《忧伤的苹果》之三
治理以后的涑水河

 都是天年哪!那些年,咱们那么消灭老鼠,没见老鼠少了。那么打苍蝇,没见苍蝇少了。现当下,你到哪里找苍蝇老鼠去?大跃进全民捕捉麻雀,麻雀也没有绝了种。现当下,到处还
是麻雀叽叽喳喳。就说那个蒲公英,过去谁见过蒲扇这么大的蒲公英?都只有巴掌大。现在遍地的蒲公英,果树行里铺满了,一苗一苗都有蒲扇大。果树林地里,一家一家铲了蒲公英
卖药材倒成了一项眼红的收入。你看见麦地里的刺蓟吧?我们这里,把地里的大蓟草都叫刺蓟。过去,地里的刺蓟也就一乍高。现在你到麦地里看看,一苗一苗都一二尺高。头顶一个
紫色的花苞,这两天正开花。啥的果树呀,刺猬呀,飞鸟呀,花花草草,嗨,天年,都是天年哪!

   他根本不理睬什么改善生态环境的成果,把一切都归到天年。

   生活好了,生态环境好了,在农民那里却反映冷淡。他们在关心什么呢?显然地,这一辈人和下一辈人的生计问题,依然沉重地压在心头。养家盖房子呢,孩子娶媳妇呢,上学高考
找工作呢,他们还不至于看到飞鸟鲜花就欢呼雀跃。有那么一些欢天喜地,其实是幼稚和浅薄。

   任你张灯结彩霞光万道祥云缭绕,他的心里只有一片荒凉,一片苍茫。

   瞭望前景,看不到光亮。一种彻骨的淡漠和灰心,最让我心凉。

   我失望的看着面前的他,慢慢地收敛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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