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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红歌会网 作者:鹿野
原标题:大林为何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不太高?
陀思妥耶夫斯基
前两天,笔者谈了谈中国现行审美观中存在的问题。今天,我想再以斯大林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为例谈谈社会主义国家应该持一种怎样的文艺标准。
我以前曾经介绍过,很多朋友可能一提到俄罗斯文学,马上想到十九世纪的七大经典作家。也就是托尔斯泰第一,陀思妥耶夫斯基第二,普希金第三,然后依次是屠格涅夫、果戈理、契诃夫、莱蒙托夫这四人。然而,实际上这个排列主要是西欧和美国的排列方法。在俄罗斯人眼里边,特别是在斯大林时代,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沙俄经典作家序列。也就是普希金第一,托尔斯泰第二,果戈里第三,然后依次是契诃夫、车尔尼雪夫斯基、屠格涅夫、涅克拉索夫这四人。其中,两个序列最大的差别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多人声称斯大林是出于政治偏见打压他,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其实,仅仅就从斯大林时代推崇的顶级文学大师这个名单来看,这种论调就是不值一驳的。因为莱蒙托夫和果戈里这两位创作年代相近的作家比较起来,果戈里要比莱蒙托夫思想保守得多。莱蒙托夫毕生是反对沙皇统治的,而果戈里则始终是一个保皇派,而且还曾经在和别林斯基的争论中公开表示要捍卫农奴制。如果是斯大林时代真的把政治标准作为第一标准,那么应该推崇莱蒙托夫而贬斥果戈里。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斯大林时代对于果戈里的评价甚高,认为其是俄罗斯整个19世纪的文学史上仅次于普希金与托尔斯泰的大作家,甚至宣称“今天仍然需要果戈里这样的作家”。对莱蒙托夫的评价则较低,认为莱蒙托夫算不上最杰出的文学大师,因为其主要的文学创作并没能够跳出普希金开创的“多余人”之路。这显然主要是从文学的角度进行评价的。
同样,斯大林时代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也主要是从文学角度进行的审视。首先,在诗歌、散文、剧本这三大文学形式当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所主要的作品几乎都是散文,更准确的说则几乎都是散文体小说。其在俄罗斯文学大师中创作面差不多是最为狭窄的一个。同时他的语言风格也相当的单一,从前期到后期的主要代表作虽然在思想观念上有很大的差别,但是读起来几乎都是一个味道,与普希金和果戈里这样千变万幻的文学大师比起来显然不在一个级数上。
比如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很大一部分作品以写“小人物”,或曰小公务员为主要对象,包括前期的成名作《穷人》与后期第一部公开攻击社会主义的作品《地下室手记》均是此类主题。《穷人》使用的是书信体,写了一个老公务员竭力帮助一个年轻姑娘,为此宁愿搬入贫民窟省吃俭用,但是最终未能成功,姑娘为了不给他生活压力还是嫁给了一个地主。《地下室手记》也可翻译为《地下人手记》。其使用的是自白体,写的是一个居住在地下室中的40岁的公务员回忆自己年轻时与一个妓女的恋情,在刻意折磨对方的同时又折磨着自己。
单单看一下这两部小说的内容简介我们也可以感觉出来,其思想倾向有很大的不同,前者是同情“小人物”的,后者则是对于他们的内心世界的阴暗面进行揭露的。但是这两者又可以统一起来,就都是沿袭了果戈里所开创出的那一种对于“小人物”的书写模式。这种内心独白式的书写和果戈里的《狂人日记》尤为相似,甚至在体例上都大同小异。区别只在于果戈里不管是对于“小人物”们比较同情的《外套》、《狂人日记》,还是持嘲讽态度的《鼻子》,都没有停留在个人性格的层面而已,而是将其整个社会中充斥着的官僚主义和种种不合理的等级制度连接了起来。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过分突出个人,虽然有着大量的心理描写,但是却难以掩盖其当中缺乏深刻的思想内涵。
而且,果戈里的艺术手法千变万化,这三篇小说的表现主题虽然是同一个,但是其表现的手法却差距很大。《外套》虽然有点近似于鬼故事,但是总体上来看还属于是现实主义为主导的;《鼻子》描述一个八等文官的鼻子变成五等文官的情节则更加怪诞,有点近似于20世纪流行的现代主义手法;《狂人日记》则介于两者之间。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两篇小说虽然思想倾向有很大的差别,但是使用的体裁和语言风格则没有多大的变化。这更显示了其艺术才华的不足。
接下来我们再说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后期被奉为经典的两部小说《白痴》与《鬼》。《白痴》主要是书写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理想中的正面人物。主要内容是,一个绝顶美貌的小贵族女儿纳斯塔西娅被养父托茨基玷污,后来托茨基想要迎娶一个有钱有势的贵族小姐,于是打算花钱把她嫁给一个无耻之徒加尼亚。这个时候被别人称之为白痴的,刚刚治愈了癫痫病的梅什金公爵提出要与她结婚。纳斯塔西娅虽然深爱着梅什金公爵,但是不愿意接受怜悯而结婚,于是在婚礼上和花花公子罗戈任跑了。但是罗戈任不能容忍其对梅什金公爵的爱情,最后杀害了她,梅什金公爵也癫痫病复发。《鬼》则是其后期诸多攻击革命作品中最为尖锐的一部,又被翻译为《群魔》主要写了一个25岁的青年斯塔夫罗金开始时信仰革命和社会主义,参加了革命团体并成为精神领袖,后来因为作恶多端精神崩溃而自杀身亡的故事。
现在这两部小说尤其是后边儿的一部《鬼》被西方人奉之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代表作,宣称其有力的证明了革命的不可行性。但事实上这部小说的原型只不过是信奉巴枯宁无政府主义的假革命分子而已,与马克思和恩格斯等真正的科学社会主义者是尖锐对立的。不仅马克思与恩格斯坚决反对这种个人恐怖道路,即使是像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样的俄国第二代平民革命家虽然在思想上与巴枯宁有一定的联系,但是他们也不赞同那些人只是搞破坏的活动。像小说《怎么办?》里边儿就用了大部分篇幅来介绍怎样建设新社会的内容。因此,《鬼》通过攻击假革命的胡作非为来否定真革命,显然是一种愚蠢而又低级下流的手法,也就不可能有多少价值。相比之下,托尔斯泰虽然也不赞成俄国的革命活动,但是在《复活》等小说当中仍然强调革命者有好有坏,总体来看品德水准还是要高过大多数人的,因为毕竟牺牲自己来拯救社会这种高风险的事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这种思想境界无疑比沉迷于政治偏见的陀斯妥耶夫斯基高出太多。《白痴》倒是相对好一些,但是总体来看也不是很成功。特别是小说中极力塑造的正面人物梅什金公爵虽然热心助人但是反而害了别人,这种描写证明他作者本人也不太相信这样的正面人物能够改造俄国社会。
最后,我们再说一下在中国大多数专家中被视为陀思妥耶夫斯基代表作的《罪与罚》。这部小说写于1866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转向反动势力一方之后的第二部作品。其主要内容是,一个穷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受到了革命思想的毒害,认为杀死一个放高利贷的老太太是替天行道。但是在用斧头砍死那个老太婆的时候,也不得不砍死了其在无意间目击现场的妹妹,从而陷入良心上的谴责。后来其受到了前信基督教的善良的妓女索尼娅的影响,主动向警方自首坦承罪行,最终被从轻发落判处流放西伯利亚八年。而恋人索尼娅也全力支持拉斯柯尔尼科夫,陪同他一起去西伯利亚。
单纯从故事的内容来看,就充满了为了迎合政治需要而胡编乱造的痕迹。一方面,小说中宣称男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信奉的理论是世间的人分为超人和普通人两种,只有超人才能拯救世界,并且把这个视之为革命思想的核心。然而事实上,不管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等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社会主义者和俄国的车尔尼雪夫斯基为代表的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没有一个认为这种超人哲学就是革命的。而且他们认为只有人民大众才是值得尊敬的,所谓超人哲学是反革命的。先把反革命的思想说成是革命思想、社会主义思想的核心,然后再借此加以谴责社会主义,这显然是先射出了箭然后再去画靶子,为了达到政治目的而完全不顾基本事实了。
至于女主人公索尼娅也明显的不真实,试问,那些在火坑中的妓女是否就真的圣洁高尚,出淤泥而不染呢?难道其性格就丝毫不会受到所处的环境影响而被扭曲吗?如果说拉斯柯尔尼科夫出于爱情的考虑而只看到恋人身上的优点是可以让人理解的,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进行这种模式的书写则是很难让人容忍与接受的了。高尔基曾经对于这种现象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宣称陀思妥耶夫斯基把妓女写成圣洁的女神,从而迎来了一片欢呼声。可实际上妓女本来就是粗野而又肮脏的,尽管这种粗野和肮脏是社会迫害的产物,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种做法无异于闭上双眼再去看这种迫害,却还把这种迫害下扭曲的人们当成一种美的享受,于是就沦为了一种虚幻的自欺欺人。
从艺术手法上来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写方式也是颇为粗陋的,其采用了大量梦境与幻觉的描写来反映主人公的心理,并且推动情节发展。可是这种艺术手法在三年前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里面已经用得相当娴熟了。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这部小说虽然写作的时间晚一些,但是在这一方面近乎 机械的模仿,甚至还有所倒退。把车尔尼雪夫斯基小说中那些主人公梦中和自己对话的情节变成了单纯的以梦境的故事来影射现实。比如说,其以拉斯柯尔尼科夫在犯罪之前梦见一匹马被折磨致死来显示在现实中心理受到的压抑,相较之车尔尼雪夫斯基用描写韦拉在梦中看自己日记来显示和丈夫之间情感的变化就颇有不及。有人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开创了文学中细致的心理分析方法。实际上,车尔尼雪夫斯基对于这种艺术手法的采用不仅比陀思妥耶夫斯基要早,而且也更加巧妙和深刻。陀思妥耶夫斯基仅是机械的回忆往事,而车尔尼雪夫斯基则写出了人的潜意识,更具有明显的现代性。今天的人们之所以抬高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贬低车尔尼雪夫斯基,只不过是一种出于政治的考虑的偏见而已。
有的朋友可能又会说了。你太注重自己的主观感受了,完全凭自己的好恶去断言一个作家历史地位,这一点儿也不公平。恰恰相反,在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大师中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笔者最喜欢的一位。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好恶就胡乱的拔高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成就,而必须得对于其进行实事求是的评价。现在的一些人单纯从个人感觉来看评价艺术水平高低,并且对于国家对美国影视等一些文艺作品的整顿一概加以谩骂,说到底还是一种自我中心的表现。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大概是19世纪的俄罗斯作家中最为吸引人的一个。如果说普希金的作品是在平凡中显示出激情,果戈里的作品是在荒诞中流露出悲凉,屠格涅夫的作品是在清新自然中带着淡淡的忧伤,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作品则是在苦难的生活中流露出梦幻般的乐观主义,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则是紧张与阴郁相交织,能给人带来一种极大的心理刺激,在其后期的作品中这种意味尤其明显。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之所以能够达到这种效果,是因为他极重视人的心理活动,特别是一些病态的心理活动。他的小说中经常有大段大段的内心独白,给人以极强的代入感,特别是在现代人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生活压力很大的情况下,这种代入感就更强了。这可能也跟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幼就有癫痫病而形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人格,又有过嗜赌如命的经历有关。其作品给人的感觉也如同是你在赌博当中,如同在癫痫病发作的时候,如同在吸食了毒品之后,虽然感到颇为痛苦,但是却又欲罢不能。
如果我们要是把他的作品与车尔尼雪夫斯基在监狱中所写出的《怎么办?》对照一下,就会发现两者的格调完全不同。车尔尼雪夫斯基虽然身处极大的逆境,但是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对社会的信心,仍然相信人类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陀思妥耶夫斯基哪怕就是在相对顺遂的时候,也仍然是牢骚满腹,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他似的,只有接受他那一套宗教说教才能够得到拯救。甚至究竟能不能得到拯救,他也没有信心。
生活就好像一条长河,不可避免的会遭遇到波浪与漩涡。但是,人们在面对生活中的苦难中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坚定不移的与困难作斗争,并且让整个社会变得更好,另一种则是自怨自哀,不仅自己听天由命,而且恶毒的咒骂那些努力为社会变得更好而奋斗的人们是在伪装,是作秀。前者的代表就是车尔尼雪夫斯基,后者的代表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本来这两种态度哪一种更加正确,是根本用不着争论的,可是现在不仅有了激烈的争论,而且后者似乎明显的占了上风。这种以病态为最高追求目标的价值观念本身不就是一种病态吗?
因此,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固然是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一个存在,但是却无法代表文学发展乃至整个社会文化发展的正确方向。就好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一度沉迷的赌博一样,固然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生活现象,而且也很容易令人入迷,但是说到底却也只不过是人生道路上的一条歧路而已。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高尔基曾经尖锐的讽刺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在野兽的身上发现了人性,并且把这种人性作为人的最高价值。
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存在的这种缺陷而完全否定他,因为他虽然注重感官刺激,但主要还是通过心理分析而使人代入,并不是通过大量血腥与yin*h的自然主义画面刺激人的感官,较之中国近年来被捧得很高的莫言、陈忠实、方方等专靠暴力与S***Q刺激人感官的所谓文学大师的艺术水平显然还是高出不止一筹的。另一方面,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作品中充满了政治偏见,但是也并没有因为政治偏见胡乱的美化旧社会,不像中国这些作家的旧社会的地主通通说成是完美无缺的大善人。其在攻击革命者的同时对于上流社会的腐朽与黑暗也作了毫不留情的抨击。以至于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俄语作家蒲宁曾经如此表示: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直拉着你们的耳朵,不断的把你们的鼻子摁到种种臆想出来的污秽的呕吐物当中。他虽然始终反对革命,但是大部分看了他小说的人都感觉社会太黑暗了,不革命就没有出路。可以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万恶之源,颓废派、现代派和布尔什维克很大程度上都是在这些阴郁的小说呼唤出来的。最终,你们这些感染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习气的年轻人们毁掉了俄罗斯。】
这种说法当然也是一种偏见,但是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指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于俄国旧社会的批判精神。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斯大林时代虽然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成就比不上开头所提到的七位文学大师,但是也强调他是仅次于这七位文学大师的可与莱蒙托夫相比肩的杰出作家。应该说,这个评价是比较实事求是的。相反,不管是西方主流舆论与中国某些专家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攻击革命盲目拔高他,还是蒲宁等一些人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于旧俄罗斯毫不留情的谴责而胡乱贬低他都不是科学的态度。这些评价仅仅是表明,号称讲政治的斯大林其实更为注重文学本身的水平,而那些自封为“去政治化”、“单纯以纯文学水平进行评价”专家学者们事实上才是最讲政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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