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媳妇没找到钱_老爷庙（二）

老戴媳妇也没找见粜玉米的钱_老爷庙（二） 作者：袁省梅

出他妈的鬼了。老戴狠狠骂了句，也在屋里四处寻找开了。把炕上的旱烟盒子挪开，炕角的被子挪开。

没有。

他又弯腰在炕下的墙角找了起来。明明知道不可能掉在这儿，还是把墙角的三双臭鞋提起来，手塞在鞋壳里，掏摸一只，再掏摸一只，挨个儿地，掏摸了个遍，就是鞋底也翻过来看了眼，好像钱长了脚，跑到鞋壳里躲了起来，或者是，钱是粘粘草，能沾到鞋底上。

墙脚一只老旧的木凳子也让他推开了，木墩子推开了，墩子下两只潮虫吓得顺着墙脚一蠕一蠕地跑了。门后歪歪扭扭地挂了两件褂子，一件是他的，一件是媳妇的，皱皱巴巴的像两条烂抹布。他在衣服袋里掏摸了半天，啥也没摸下，又提起衣服抖了抖，扭身把衣服嗵地扔到凳子上，抬眼看媳妇。

他在等着媳妇的头从柜子里抬起时，给他个笑样子，然后举着一沓钱骂他猪脑子，把钱塞包袱里转眼就忘了。

媳妇只有高兴时才骂他。媳妇骂他时，眉眼飞扬着，嘴角飞扬着，头发也高兴得一根一根都飞扬了起来。媳妇好久没有骂过他了。这日子，好像就没有个松活的时候。

媳妇的头第二次从柜子里抬起来时，没有理老戴，是看也没看老戴一下。她脸色暗沉，眼神涣散，看上去也虚弱，也绝望，紧紧地依靠着柜子，好像不靠着柜子就会摔倒了。

老戴看了媳妇一眼，觉得胸腔紧得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箍住了，心忽通忽通跳得要蹦出来。

然他还是问了一句，没有？又问，真没有？又问，翻遍了？老戴眼巴巴地看着媳妇，媳妇的嘴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

老戴说，再想想还有可能放哪儿了。

媳妇还是没有说话，柱子样矗在柜前，脸上的忧伤像黑云一样呼噜噜堆积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是，稍微碰触一下，就会下雨般哗哗地落一地。好一会儿，媳妇才说，你真的给我了？

老戴说，我就是有一分钱，不都是交你哩嘛。

媳妇说，那我放哪儿了呢？一沓沓哩，平时里你给了钱我就放这几个地方嘛，还有十八旮旯哩？

老戴没言语，肚子里呢塞满了干草样，毛毛杂杂地刺挠着。一屁股蹲在炕沿，伸手把炕角的鞋盒子拉过来。鞋盒子装了半盒子旱烟，是八斤昨个才新粉碎下的，劲大，关键是烟杆多，耐吃，不像宏娃的烟，净是烟叶子，听说还瞎搅合些大麻叶子，碎不叽叽的，卷上一根烟吃不了两口，就没了。

老戴捏了一张白纸条，对折一下，从盒子里捏起一撮旱烟，一点点撒在纸条上。炕席子上掉了一点，小心地捡起，放在纸条上，一手拢住纸条，一手把纸条的一头拧紧，等纸条从掌里出来时，已经是一根烟了，端直，细溜，也紧实，吃到嘴边也不会松散。

老戴叼着烟，嘭地打亮火机，点了，嘶地一口吸下去，一团烟雾就忽地从鼻里嘴里喷了出来。

媳妇嘴里念叨着，木头样直戳戳地走到炕边，也不叫老戴起来，忽通就掀起了炕席子。老戴嗵地站起，手里的烟没夹紧掉在了地上，他捡起来，拿手把烟嘴捏了捏，又放刚才嘴里噙着，抬眼就见媳妇把炕席子卷了起来，几乎要翻个个儿了，经年的灰尘腾腾地可屋里乱飞。

旱烟盒子没有盖上，扣在了席子上，旱烟末子在席子上乱跑，卷烟纸也顺着席子乱跑，媳妇也不理会，趴在土炕上四处看。炕席子下黄的泥皮上有一个牛皮纸剪的鞋样子，一片艳红红的包装纸，一朵压扁了的红纸花。

没有钱，一毛钱也没有。老戴看着，就嚷，你他妈的就不能等我把炕上东西收拾了再翻腾啊。老戴心疼他的旱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