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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立“垣曲县店下样”的客商,是“自来雇发含口、垣曲两处盐货”,于安邑启程,至垣曲“卸车装船”。
1958年秋天,在运城市垣曲县东滩村,村民在修建水渠时,意外发现了一件大型石砣,石砣上刻有铭文。这个石砣此后长期放置在东滩村井房中,村民并未意识到这个石砣对于河东乃至中国盐文化研究的重要意义。时间进入1981年10月,这个石砣被运到垣曲县文化馆保护起来,后存放于垣曲县博物馆。运城博物馆存放有该石砣的复制品供市民参观。此石砣被专家命名为“垣曲县店下样”。
垣曲县店下样用大盐青石刻凿而成
记者在运城博物馆见到复制品后,从博物馆工作人员处了解到,“店下样”是用大盐青石刻凿而成。石砣分上下两部分。上部略小,呈方形,在其顶端阴刻“盐样”两个字。中间有系绳用的穿孔,没有穿孔的两侧面阴刻缠枝牡丹花纹饰。下部稍大,呈八棱形,周围镌刻铭文。其下饰一周缠枝蔓草莲花纹。
“店下样”整体保存完好,重140公斤,通体高47.3厘米,最大对角径长48厘米。“店下样”的铭文刻在八棱形的八个平面上,共38行,每行6~8字,计293字,其中个别字漫漶不清。王泽庆、吕辑书、柴继光、郭正忠等学者据宋代文献、石砣铭文和石砣缺损处的残迹考订,对“垣曲县店下样”的来龙去脉得出了结论。
宋史记载运城“垣曲县店下样”背后的潞盐盐运新线路
“垣曲县店下样”的置立,是宋代盐法变革的产物
在宋代,食盐的官卖、商销,起初没有统一的制度,由产销盐地所在的各州、郡自行其是。运城盐池的食盐生产由官府征集盐池附近州县民夫从事食盐生产。潞盐的运销实行官运官销、商运商销两种办法。官运官销的销区有三京、二十八州军。商运商销的销区有三十六州军。垣曲县所在的绛州为官运官销区。实行官运官销,需要征集民夫、车船、骡马服役,百姓不堪其苦。
宋天圣八年(1030),翰林学士、御史中丞王随谏言改变官运官销为商运商销的五大好处:第一,当禁止商运商销时,官府需要砍树造船运盐,士兵和百姓不堪其苦,现在取消弊政,士兵、百姓各安其业。第二,陆运既缺少供官府差遣的差役,又需要差遣拥有马车、牛车的百姓,穷人惧怕被官府抓去运盐而逃离家乡,如果他们听到弊政取消,将会十分高兴。第三,船运存在沉船溺水的安全隐患,强盗侵犯、小贼盗窃或被掺杂泥沙硝石,导致运出去的食盐味道苦涩,食用或致病,现在百姓可以通过新政吃到真盐,也是一件大好事。第四,钱币是商品流通领域重要的法定流通工具,要使钱币流通,富家囤积居奇,民用日少,好在今年有商人出缗钱六十余万助经费。第五,每年还可以减少监官、兵卒和民夫的工资开支。“十月,诏罢三京,二十八州军榷法,听商人入钱若金银京师榷货务,受盐两池。”垣曲县也在罢“榷法”,实行商运商销之利。
到宋仁宗庆历八年(1048),时任兵部员外郎的范祥制定“盐钞法”,对盐的运销办法进行重大变革。它先在运城盐池施行,后逐渐通行全国。“垣曲县店下样”置立于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是在范祥推行“盐钞法”44年之后。从盐池运输到垣曲县的潞盐是商运商销的。因此,由盐商出面与众商议,设置“盐样”放在运盐通道的安邑、含口、垣曲三个处所才是可能的。
运盐商队的贡献:开辟一条新的运盐交通线
置立“垣曲县店下样”的客商,是“自来雇发含口、垣曲两处盐货”,于安邑启程,至垣曲“卸车装船”。安邑,宋代隶属于陕西路解州,是池盐的产地。从安邑经过含口到达垣曲的交通运输线路,虽然并非始创于元祐年间,却也不是久已通行的。至迟在北宋前期,关于这条运输线路的开辟使用,和取代另外一条线路的问题,就有过争议和反复。
宋代解州池盐通往“东路”——开封等地的交通运输线,主要有两条。一条线路是从解州沿着姚暹渠,入涑水,于蒲坂处再入黄河,“自黄河三门沿流入汴”,以“至京师”。(《宋会要·食货》)另一条线路,则是溯涑水之上源,经含口,穿岭而至垣曲,再改由黄河水路至孟州河阳,辗转运到京城。这两条路的后半段,即从垣曲经河阳至京城这一段,是重叠一致的。前半段,则远近不同,山岭障碍与河沟危险各不相同。从涑水到黄河的路线,以水运为主。这条线路不仅绵长曲折,而且水流湍急、恶滩纵横。
宋人庞籍为司马池所撰写的神道碑铭记载:北宋前期潞盐的东运,“率由蒲坂、乱窦津、截大阳、经砥柱之险,路迂且恶”。太宗至道中(996),有人建议“开含口道,自闻喜抵垣曲”,并指出,这条路可比蒲坂水运节省一半以上的运费。这一建议很快得到朝廷上下的广泛支持,并付诸实施。只有当时夏县少年司马池提出了反对意见。司马池说,夏县附近运盐的事情,亟待进行,关系重大,民生诉求由来已久。以前的人们为什么不开辟含口道呢?大概不是前人愚昧,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安全隐患隐藏在这条路上。司马池的担忧,并没有引起时人的关注。结果,就在那一年的夏天,含口道突发山洪,运输马队的很多车夫、牲畜和车辆,都被冲到山沟里,人员伤亡、财物损毁惨重。在少年时代,司马池就能够有这样的远见卓识,让人十分钦佩。经过这场灾祸,含口道从此废弃不用。官盐运输重新经由传统的黄河旧路运输。
从解池经含口到垣曲,这跟三门山等地的黄河水运不同,不仅陆路便捷,而且不用经过十分凶险的黄河险滩。只是有一个风险:含口是含口大岭下的一处峡谷,这处峡谷虽然山险路峻、洪水频发,在古代被视为兵家偷袭或者隐遁的奇径,也是一条有待开辟的新交通线路。
宋朝初年,含口道废弃的根本原因在于:在潞盐实行官运的体制下,盐池附近的运盐民户,既无力承担开山辟路的资金花费,也无法对抗山洪带来的财物损失;押运的朝廷官吏,也缺乏开山辟路的兴趣和担当。随着“垣曲县店下样”的出土,它所记载的铭文告诉我们,这条可以大幅度降低运盐路费的含口道线路,并没有因为洪水灾害长期废弃,它在运盐商人手里被大规模开辟、拓展,并且逐渐取代蒲坂、三门等传统潞盐水运线路,成为商运潞盐前往孟州河阳一带的主要交通线。
含口道交通线的开发,离不开元祐初年开放商人从事潞盐等货物运输的政策。因为只有拥有自有资本的商人,才会从切身利益出发,雇佣车户,开辟路途凶险交通线路,最大限度减少运费、增加利润。这些盐商不惜工本,凿制巨型的秤砣,刊刻民间契约性质的铭文,为了能够节省百分之七十的运费,这些盐商有充足的勇气去开辟新道路!
“垣曲县店下样”的出土告诉我们,十一世纪后期,在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活跃着几支合法的商人运输队。他们雇佣车夫运盐,签署契约,制造民用标准权衡和赏罚标准等社会经济手段,维持和调解着盐商、车夫、雇员之间的关系。正是这种不断调节的流通关系,维系着整个运输商队,调动着商队成员的积极性,抑制着有害商队的消极因素。这些商人所组织的潞盐运输队,虽然不像开辟世界性的新航线一样伟大,却也在被允许活动的地域间,为国内交通线路的更新和食盐运输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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