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的味道（散文）_杜刚辰

安邑的味道

□杜刚辰

在我生活的小城，靠东一里许有一个安邑古镇，每逢农历二、八集会，热闹的程度超过了想象。我多次看到年长的同事，步行去集市上逛逛，购置一些柴米油盐、蔬菜馒头。那里有附近村民自己生产的果蔬，新鲜的瓜果梨桃，碧绿的葱韭鲜菜，黄瓜顶着花蕾，火烧焦黄里酥，卤肉红白相间，尽管都是居家过日子的家常，但却强烈地诱惑着你的购买欲望。

商店里日杂副食、布匹针线应有尽有，剃头的、修表的、缝纫的、卖甘蔗的、煮油糕的、烧醪糟的，竹器、砂锅、小瓮……哪一样都是百姓的日常所需。这里有着极好的人气生意，构成了北方乡村集市最富特色的“清明上河图”。

在城里，儿女准备成婚，絮两床又软又暄的被窝，是最基本的结婚嫁妆，而弹花、网套却成了城里人难以寻觅的难题。好了，在这个小镇，你却可以很便宜、方便地解决，而且保证质量，给你打理得整整齐齐。你稍微走远一点，出街入巷，不用问路，循着醋香就能找到小米酿出的米醋。多少年来，我都是拿壶自灌米醋，不仅自己食用，而且每每回家也给父母捎上一壶，母亲吃过之后也啧啧称赞。这是一个传统的酿醋世家，五分大的院子里几乎被醋瓮占满，远远的醋香飘逸半个小镇。在一次养生醋泡蛋的过程中，我们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地道的米醋确实比市面上卖的要好得多。

十多年前，我们位居安邑的单位有个不大的农场，职工少时每年能分几十斤小麦，我们拿到小镇磨坊自己加工面粉，吃一种纯粹的粮食。真正的面粉白里透黄，透着悠悠的麦香，蒸出的馒头软暄可口，粮食的味道沁人心脾，令人久久难忘。

炎炎夏日，许多城里人在无聊的夜晚闲聊着。在安邑禹都市场的南门口，有一群来自乡村的商贩，在城里开着一间店面，白天忙碌生意，晚上自发组成了蒲剧班子，打板的、拉二胡的、唱胡子生的、演小旦的精彩登场，有板有眼，唱得悲欢离合长吁短叹，唱得刀光剑影天摇地动。戏中有人生，人生在戏中，这传统的视觉享乐，在戏迷眼里赛过一顿丰盛的喜宴。

小时候村里唱戏，我穿梭在戏台的下面，看那个烧醪糟的老汉很有节奏地拉着风匣，糯米醪糟的幽香像一个调皮的小孩，顽强地钻入我的味觉系统。火光映红了戏台下的夜空，大人们都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台上的历史风云，没有人注意这个少年的垂涎。

我的家乡逢集，有一个牲畜交易市场，牛欢马叫，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草腥味，但生意人在骡马市场却兴趣盎然，踅摸着自己看中的生意。看中的牲畜不能直接叫价，两个人伸出右手，在草帽下、袖筒里捏着手指，价格合适，就是一桩买卖，价格相左，各走东西，不会坏了规矩，也不影响卖家行情，表现了百姓的高度智慧和生意技巧。小时候，我对这个交易过程充满了好奇与不解，不知道草帽下在进行着怎样的交易，现在想来，做这个买卖的，的确是农村最最精明的一类人才。这是山西千百年的经商之道，传承保留下的最原始古朴的交易化石，至今在某些地方仍然十分流行。

多少年后，人到中年，偶逢安邑集市，我也喜欢到集市上转转，看人间烟火，捎一把韭菜、小葱、豆腐，打一壶米醋、酱油，买两个刚出炉的焦黄火烧。如果肚子饿了，来上一个火烧夹卤肉，或者骑行东郭、解州，吃一碗地道的正宗羊肉泡。那个火烧的香味，油泼辣子的汪油，羊汤、葱花、芫荽、潞盐都强烈地刺激着你的味蕾。人在美食面前往往缺少自制力，你顾不得吃相和环境，吃得浑身通透，清鼻涕吸溜。人生，就是在这样的人间烟火下，满足着口腹之欲，满足着心理情绪。人活着不是为了吃饭，但吃饭绝对是一种人生的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