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梅：发小珍儿

发小珍儿

□张冰梅

前两年父亲因病住院，我在医院照顾父亲。来看望父亲的人络绎不绝，发小珍儿也来了。她与我同龄，是我房前屋后一起长大的玩伴，幼儿园、小学、初中的同班同学，又是本家一个堂哥的女儿。由于辈分关系，她很少直呼我的名字，而是叫我小姑姑。

好多年不见，珍儿变化很大，大到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依然大大的眼睛，眼球却明显外突，烫过的齐肩卷发因枯黄干燥使她有点浮肿的脸略显沧桑，中等的身材稍稍有些发福，说话慢条斯理并带着些许羞涩。眼前这个珍儿与之前那个在校时率真、干练，一头短发，打扮中性，说话如蹦钢豆，吵着要给自己改名叫张帅的女孩判若两人。

从珍儿口中得知，近一年来她经常在医院陪护病人。原来，她爱人年前出了车祸，全身五处骨折，与我父亲同住一家医院治疗，现在处在手术后的恢复阶段。说起爱人，珍儿一脸幸福，她说她的爱人是一个有责任心、对她温存体贴的男人。本来家里经营着两辆大货车，后来市场行情不好，加上身体原因，停歇了一段时间后，急于为家创收的他干上了大货车司机这一危险性很强的工作，才半年不到就在霍州被一辆大车追尾，生生从车里被甩了出去。不幸中的万幸，如此大的车祸，他除了骨折，其他部位及内脏均没有损伤。

珍儿告诉我，她眼睛外突是甲亢落下的毛病。她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年龄最大，已经22岁了，最小的儿子也18岁了。孩子还小的时候，家里养着大车跑生意，婆婆身体常年不好，娘家这边事情多也需要照顾，她两头忙，操劳过度患了甲亢。现在孩子都大了，不养车也稍微清闲点了，自己的慢性病也调养得差不多了，爱人说孩子多他歇在家里着急，要出去赚钱贴补家用，就出了事。珍儿说等爱人好了坚决不再让他干有危险性的活儿了。钱多钱少，一家人在一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说起她50多岁辞世的母亲，珍儿的泪在眼眶打转。她说母亲临走前一个晚上好像有好多话要对她说，可是为了不打扰正酣然入睡的父亲，她让母亲好好休息明天再说，没想到第二天母亲没来得及说就走了。这成了她终生的遗憾，她无法原谅自己。

我对珍儿说：人生一世,或长或短都是一生。要怎么离开，什么时候离开看个人的造化。不要奢求凡事尽善尽美，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也不可预知，我们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角色，尽到自己的每一份责任，调整好心态，面对现实、接受现实，替逝去的亲人完成未尽的心愿，然后好好活着，让周围的亲人都感受到你爱的力量。面对离别，我们要坚强点，不要哭，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值得你哭，真正值得你哭的人，不希望看到你流泪。听着我的劝慰，珍儿有些释然了。

珍儿是一个十分孝顺的女儿。我叫珍儿的妈妈脱窕嫂子，她是一个要强却命苦的女人。小时候的记忆里，脱窕嫂子心灵手巧，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能干人，捏花馍、剪纸、裁剪、缝纫等手艺自学成材且样样精通。她干活利索，手脚勤快，不计较报酬，奔走于乡邻之间，深得村里人敬重，人缘极好。加上善于持家、孝敬公婆，她多次被妇联授予“三八红旗手”“好媳妇”等称号。珍儿有一姐一弟，姐姐玲在村里当幼儿老师，责任心强，工作优秀出色，人又长得漂亮，嫁了一个家庭条件还算可以的农村帅气小伙。小伙对她还不错，婚后他们生了一个古灵精怪、聪明乖巧的女儿。然而，孩子五六岁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彻底改变了两家人的命运。为了与丈夫二哥家孩子争夺给出嫁的小姑子“压马”的权力，玲感觉她的丈夫虽排行老三，但是她家孩子是家里的长女，这个差使自当非她莫属，孩子二伯觉得自己排行老二且他家是男孩，所以他家孩子最合适担当这个角色，双方意见不统一，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生性顽劣、在村里霸道出名、遇事易冲动的二伯出手打了玲，而且下手很重。当时玲老公不在家，身怀六甲的她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服农药自尽了。义愤填膺的本家及左邻右舍去了满满两卡车人要为玲讨个公道。那个惹下事的二伯相当害怕，早闻风而逃，无果而终。

从此，玲的小女儿就常寄住在她外婆家，一家人捧在手心；从此，初中毕业做了两年幼教就结婚的珍儿奔忙于婆家、娘家之间不辞辛苦；从此，接受不了失去爱女现实的脱窕嫂子经常没白天没黑夜地放声大哭。担心她哭坏身子，大家纷纷劝阻，她就偷偷跑到村自留地一块空地边的埝畔下去哭。长此以往，野风入内，气血失调，她落下了嘴角歪斜、轻微脑梗并伴有后遗症等多种疾病。珍儿的弟弟少不更事，苦了珍儿两边兼顾，肩上担子更加沉重。好在她能从苦难中解脱出来，放下并看开所有的是非恩怨，用不服输的个性挑战生活。如今，外甥女已长大成人，有了好归宿，珍儿的孩子们也都有了出息。爱人康复后，他们在自己家开了个豆腐作坊，豆腐做得营养又好吃，远近有名。逢集时她会登上三轮车载着她的豆腐去周边村镇赶集，日子过得殷实快乐。苦尽甘来，看着她脸上幸福的笑容，我打心眼里为我这个坚强的发小点赞。

人啊，当生活给你当头一棒，你应该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把它弹回去，精神不倒，生活的困苦挫折就拿你没辙。三个女人，不一样的心态造成了不同的结果，如果玲懂得放下，不与人争长论短；如果脱窕嫂子学会面对，一切向前看；如果她们都如珍儿般豁达包容，直面生活的各种困境，悲剧就不会上演，生活就不会错乱。

发小珍儿历经沧桑，尝尽苦难，但其以刚柔相济的生活态度，在逆风行走的人生旅途上，走出了一道女人独特的人生风景线。

往后余生，愿她苦尽甘来，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