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娜：我的姥爷

我的姥爷

□李亚娜

从小到大，我和姥爷、姥姥相处并不多，无非就是过年时带着弟弟去磕头，压岁钱一拿，抓一把瓜子就跑出去玩了。平时被妈妈训后，我会赌气到姥爷家，香香地吃着姥姥做的，我最爱吃的饭。有时，姥爷要大张旗鼓地唱戏，爸爸会让我和弟弟往戏台子上扔很多糖，姥爷就会出场表演。渐渐地，我长大了，上学了，结婚了，每次和丈夫去看望姥爷，总是放下东西聊会儿天就走，从没有真正试着去了解他。自从姥爷生病后，我才从爸妈口中、从我和姥爷短暂的相处中，真正理解了这个可爱宽厚的老人。

妈妈常说，姥爷像冰天雪地悬崖旁迎风傲骨的寒梅，像顶天立地的一棵青松，顽强又坚忍。他坚守信仰、艰苦朴素、任劳任怨、宽厚忍让、热心奉献、乐于助人。我常常想，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胸怀，怎样一种隐忍，让他做人脚踏实地、堂堂正正。

三姨婚姻不幸，姥爷时常牵挂。大舅的儿子结婚要花很多钱，姥爷倾尽所有存款支援大舅。退休二十多年来，他每天赶天黑前都要骑自行车到我家转转，看一切是否安好。

爸爸说我结婚前十几天，姥爷、姥姥天天都在家忙活。姥姥在厨房，姥爷在院子里低头干活，沉默寡言却手不得闲。而我呢，穿着漂亮的婚纱嫁到他处，抹着眼泪送别家人时，却不曾想起姥爷和姥姥。

姥爷没有家庭背景，没有社会关系，从木工做到车间主任，后来成了厂长。不是他值班，他都要晚上捏着手电去车间看看。正是如姥爷一般的奉献者，用无尽的努力和责任，造就了欣欣向荣的社会。

姥爷病了，疲倦浑浊的目光中透着坚定淡然。他听不见，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次姥爷坐在炕上，我坐在炕边吃饭，吃完饭，他就递过来一卷卫生纸。我擦完嘴，他行动不便，却把放垃圾的小桶推到我面前。我的公婆带孩子来看望他，他吃力地坐起来挪到炕角，好腾出点地方，让孩子活动。

我曾说要带他坐一次动车。他看着电视里的动车说：“不坐，不坐，不就是那吗？不就是快吗？”可是他却像孩子般认真盯着电视里的动车，眼里闪着期盼。我是如此愧疚不堪，他可能再没机会坐了。

我说，姥爷，我来给您洗脚。他的脚生出厚厚的茧，我用指甲用力将其抠掉。这双脚经历了人生的艰难之路后，现在走不动了。

我说，姥爷，我要回澳洲了。我挨着姥爷坐下来吃饭，顺手把剩菜端到面前，因为每次和姥姥、姥爷吃饭，他们都会把新炒的菜放到我跟前，他们吃剩的。那次，我吃着剩菜，妈妈开玩笑说那菜是姥爷的，我笑了，自嘲后是深深的内疚：姥爷再也吃不了了，即使盘子里有他最爱的牛筋。

离别时，我拥抱了姥爷，抑制不住哭了，不知下次回来是否能再见到他老人家。他瘦得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瘦得让我心疼……

姥爷，您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回来，带您坐一次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