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霞：表叔的“心事”

表叔的“心事”

□李晓霞

表叔从老家打来电话，让我帮他到市场上挑选一台性价比高一点的品牌电脑。我觉得很奇怪，一个奔七十的老人，难道还要赶时髦，学年轻人上网不成？带着满腹疑惑，我到市场上把电脑买了回来，并趁着送电脑的机会，决定回老家转上一转。

顺顺当当地进了村，却硬是找不到表叔的家门。多年未回，村里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一条柏油马路宽展、平整，贯穿村子中央，站在这头一眼就能望到那头。路两边的绿化带郁郁葱葱，绿的树、红的花，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每家每户的大门旁，从前拴牛马、堆柴草的地方，如今摆的是蹦蹦车、摩托车、拖拉机和小轿车。路两边的房子一家赛过一家，二层小楼比比皆是……

总感觉走错了地方。在我的记忆里，一方圆形的磨石盘踞在村子的最中央，以磨盘为圆点，四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分别向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延伸。土路两旁，低矮的土坯房子参差不齐、犬牙交错。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堆着两座小山：一堆农家肥、一垛烂柴禾。每逢下雨天，路上泥水横流，走一步滑三下。去亲戚家串门，晚上回来走路，跌跌撞撞，提心吊胆……

虽然那个时候村里已经通上了电，但来电常常是后半夜的事。于是，人们把浇地、磨面等需要用电的重大事项都安排在后半夜。十天半个月不来电也是常事，因此，村里还不敢轻易淘汰那方磨盘，长时间不来电时还指望着用它来磨面。大队新添置的那一台黑白电视机，大多数时候就是个摆设。偶尔在正常时候来了电，全村老少就像过节一样倾巢而出，纷纷涌进大队礼堂，那架势比赶集、开会还要热闹隆重。直到电视屏幕上飘起“雪花”，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礼堂，各自回家。

正想得出神，表叔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到家时，已到了快吃午饭的时间。表婶说要给我们做她最拿手的手擀面，我便跟着到厨房帮忙。我是小学五年级离开老家去城里上学的，离开老家之前，婶婶家的厨房和大多数农家厨房一样，里面盘着一个大大的土灶台，灶台边放着一大堆柴禾，做饭时要拉动风箱助燃，还要不停地往灶台里添柴。家里养的猪和鸡还时不时地钻到柴堆里捣乱。厨房的墙壁和顶棚都被烟熏得乌黑，人每做完一顿饭都是灰头土脸，眼泪直流。赶上家里有客需要招待，那做饭就成了一项“大工程”。

眼前这个厨房，墙壁和灶台都是由瓷砖铺就的，不但干净整洁，而且光亮美观。抽油烟机、电冰箱、电磁灶、电饭锅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和城市里的厨房别无二致。

婶婶看我发呆的样子，止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想不到变化这么大吧？别说是你，我有时候还觉得和做梦一样。过去从地里干活回来，本来就已是又累又饿了，回到家还得生火做饭。

大人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手忙脚乱，放学回家的孩子还时不时地进来，跟在屁股后面一个劲地催促，弄得人心里火烧火燎的，大人没好气，小孩就遭殃。于是，斥责打骂就成了家常便饭，家里也总是鸡飞狗跳的，没个安宁的时候……那会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婶婶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起来。

婶婶把和好的面放在一边饧着，又开始了摘菜洗菜：“现在咱农村人的生活不比城里人差，想吃啥吃啥，想穿啥穿啥，不想做饭了就去下馆子。村里不但有幼儿园，还有老年食堂，年轻人没有一点点后顾之忧，都是一门心思地做生意、搞生产……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多亏了你们供电部门啦。”

坐在一旁的表叔接上了话头：“你婶说得在理！土地承包到户二十多年的时候，咱村还因为受到电力条件的限制，一直像个没奶的娃一样没多大变化。大概是从第一次农网改造以后吧，咱们村的生活才像芝麻开花一样节节攀升。”我边听表叔说话，边不停地点头，像只啄米的小鸡一样。

说了这么多，我心中的疑惑还像谜一样地存在。表叔似乎并不急于解开谜底。直到坐在饭桌旁，表叔才告诉我说，他买电脑是想在网上卖他的大棚黄瓜。听他这么一说，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把表叔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我从他自信的眼神中看到了笃定，确定他既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时冲动。在我的印象里，农民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那样一个群体，但和表叔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却完全打破了我心目中对于农民这个群体的印象。

表叔说，前几年，村里家家户户都种上了大棚黄瓜，几个头脑活络的年轻人号召大家买电脑，说是要在网上卖黄瓜。年长些的人对此全都嗤之以鼻，认为年轻人好高骛远，不务正业。可是人家还真是通过网络把黄瓜卖了出去，而且供不应求。

最早买电脑的几个人，现在住的是楼房，开的是轿车，自己都不种地了，竟然搞起了农业合作社，当起了经纪人，周围几个村的蔬菜瓜果都是通过他们销售的，足不出户就挣到大钱了。

这几年，这些发了家的年轻人像飙上劲一样，今年你出资硬化路面，明年我捐钱修建学校，老年人只有眼热的份，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表叔年轻时爱做些买卖，却因没有文化走了不少弯路。现在他想借着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再美美干上几年，为村里建一个图书馆，让村民们通过读书看报，增长见识、开阔眼界。虽说村里有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富了起来，但还有一小部分人因各种各样的情况，日常生活还比较困难。

表叔想让这一部分人通过读书看报，学会科学种田技术，找到做生意赚大钱的办法。共同富裕不光是党中央的号召，也是本村干部和全体村民的共同心愿。表叔总不服老，还想发挥点余热，最主要还是想表达他的那份感恩之心。

说到感恩，我知道表叔指的是什么。表叔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十多年前患肝癌离世，留下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和治病时欠下的一屁股债务。村里体谅表叔生活的不易，总是想尽办法帮助他。

清明前后，干部们带领村里的剩余劳动力帮他播种；麦收时节，周围邻居见缝插针地帮他抢收；逢年过节，不是镇上慰问，就是村里救济……表叔说，大家帮衬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他有能力了，也想为村里做点实事。这是他多年来的一个心事，一直压在他的心里。他这是第一次把他的心事说与人听，也表明了他要把这件事干成、干好的决心和信心。

听完表叔的讲述，我由不得为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为他的老骥伏枥，更为他的知恩图报。助力家乡发展，我这个“游子”自然也是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帮着表叔让家乡父老尽早脱贫，也更应该竭尽所能，全力以赴。我向表叔承诺，如果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不会轻易推脱。我想，和表叔一样怀揣“心事”、愿意为家乡发展出力流汗的现代农民应该还大有人在。

我惊喜于家乡的变化，同时为家乡有这么多敢想、敢干的新型农民而感到欣慰。新农村的建设需要这样一些有想法、有追求的现代农民，中国梦的实现也需要这些善谋事、能成事的新型农民。

不得不提的是，电力在农村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让农村的经济生活更加富裕，也让农民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多彩。一个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的现代化农村已初具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