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多少人通过风陵渡走入秦晋知多少

风陵渡是出晋入陕的必经之路。少年时看金庸的《神雕侠侣》风陵夜话章节,时值二月初春,黄河北岸的风陵渡头扰攘一片,驴鸣马嘶,夹着人声车声……觉得风陵渡口有着说不尽的快意恩仇和江湖气息。而对岸的魏巍潼关,曾是东入中原和西出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那里群峰簇拥,帝王将相多用兵,战场遗址千重叠。

凡名川江河处,皆大地胜景。《西厢记》开头,王实甫借书剑飘零的张生的视野,大气磅礴地勾勒了这里的景观:雪浪拍长空,天际秋云卷。古人吟咏“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时所登临的鹳雀楼,就在几十里外的永济古城。

从潼关到风陵渡,近在咫尺,然隔着黄河,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天堑,是危途,是阻挡外敌入侵的天然防线。与其他关隘重镇相比,这里决不是普普通通的古战场。中条山、华山在此集结,黄河及其最大支流渭河,洛水在这里汇聚,广袤的西北黄土高原俯冲至此,并越过黄河,与秦岭相接,这里是中国北方大风景的结合点,是在北方才能看到的一种雄浑壮美。

现在,昔日雄关只剩下夯土残垣,千年古渡早已被钢筋混凝土的桥梁取代。然而,每当我乘坐列车经过这里,江河行地的壮丽景象向我逼近,巨大的历史变迁之感敲击我心,耳畔仿佛听见历史隆隆的回声,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穿过田野,跨过黄河公路桥来到风陵渡口。古渡处于黄河东转的拐角,与潼关隔河相望。它泊于黄沙和黄水之间,没有特别的标志,展示的是一折一弯的河道。

风不是一阵风,是个人。这里葬着一位叫作风后的人。《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轩辕黄帝和蚩尤战于琢鹿之野,蚩尤作大雾,黄帝的将士顿时不辨南北,迷失四方,溃不成军。紧要关头,黄帝的贤臣风后及时赶来,献上他制作的指南车,给大军指明方向,摆脱困境,终于战胜蚩尤。风后死后,黄帝将其葬在他战斗过的地方,谓之风陵。历史上,它是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渡口旁的土道,越过缓坡,冲向高塬,隐没在一片林地。周边的草木,绿一片,红一片,一沟一岔兀自生长,一层一层将黄土大地涂抹。渡口下面,起伏的波浪驮着落日余晖,缓缓流向青黑的山峦。这样的萧索和凄美,使我想起了一个爱情人物,小说里我最喜欢的女孩子。

郭襄十六岁夜宿风陵渡口,第一次听说神雕大侠,还沽酒宴请群豪,追问大侠的传奇。在风陵渡初遇杨过,两只毛眼儿扑扑闪闪,心中有所思。后来,杨过用漫天烟花为她点亮了一夜星空,从此悄然远去,再无音讯。她用几十年去寻找,他避而不见。四十多岁时,郭襄忽然大彻大悟,便出家为尼,开创了峨嵋一派。她给自己的徒弟起名叫:风陵。

武侠小说大师金庸从没到过风陵渡,但他笔下提及的这个古渡口,却是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地名。“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可怜我生君已老,断肠崖前忆故人”。斯地作为爱情初见地,已成为读者心中的江湖、天涯、红尘和过往。

在晋陕豫交界的风陵渡,风从西北高原吹来,夹杂着黄土的细碎和干燥,丛林在风中萧瑟作响。若是在冬天,定然冷风飘雪,风剪云霞。小说家笔下的侠客必经之处。而此时,田地里金色麦浪翻滚,正是收割时节。庄户人一家两口或四口在地里割麦子、播种苞谷。土塬上一匹枣红色的骡子扑闪着眼睛看着我走上来,一头牛也看着我,小牛犊却不管不顾。

我夜晚所投宿的“农家乐”,主人是个很热情的人,给我换了新被子。刚问了句“这儿有蚊子没有?”一盘蚊香就点燃了。听他讲,在渡口不远处,有个叫独头村的小村庄,那里有贵妃故居。

主角是一位让历史帷幕翻卷飘扬的人物。她出现在杜甫的《丽人行》、白居易的《长恨歌》等诗篇里,更有洪昇的《长生殿》,极尽所能描写了她与玄宗的缱绻悱侧之情。她是杨玉环。我决定去探访。

第二天一早,“农家乐”店主给我联系上村里的“摩的”,在路上颠簸了20分钟,独头村到了,村庄前依黄河,背靠首阳山,传说是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而食的那个山坡。与“摩的”师傅攀谈得知,杨贵妃是出身在这里,由于时间久了,也没有留下任何古物。现在作为杨贵妃故居来开发,房屋全是新盖的。进了山门似的堡门,经过传说中佣人居住的下院、杨贵妃兄弟姊妹居住的中院和祭祀祖先的房上院,登到较高处的花园,便可望见黄河。

我想起昨天在渡口目睹的浑汤浊水,竟养育出这样一个掀动朝代兴衰的倾国容颜。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她让李唐天下多了几分情味,也让后人频频回望长安。

在长安为政治中心的漫长岁月里,风陵渡一直是联结南北的一处咽喉。

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通过风陵渡,走入秦晋。有仗剑的侠客,有赶路的商贩,有远游的眷侣,他们或骑马,或推车,或赶牲口,或负囊……时光堆积,与之相关的纷攘人群已湮没在星河,然而有两个女子却穿过时空,如路边花在风中摇曳。一个在风陵渡口初相遇,便埋葬一生欢与爱。一个在大唐风声断、雷声乱中,香消玉沉于马嵬坡。

三百里中条山,在太行山和华山的夹缝中兀自耸立,至西南黄河谷地,平缓伸出一抹塬地。

秦岭最北端的余脉华山,经历了漫长的地壳挤压和岩层抬升,凌空高拔。它们双峰并峙,隔河相望,俯瞰着沟壑纵横的秦晋高原。

滚滚南下的黄河愤怒而持续地冲撞秦岭,切割无望,遂大幅度拔身向东,与连绵起伏的中条山脉狭路相逢。此时,自西而来的渭河、洛河相继靠拢,三河交汇,一改磅礴气势,平缓东去。

潼关和风陵渡就在这里。古时候,它们是扼守关中平原和中原地区的两大关隘重镇。（马 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