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母亲——姬雪峰散文

瘦小的母亲

姬雪峰

现在是21点57分，我刚刚完成了学校融媒体工作室明天要宣传的内容，本可以回家休息了，但我现在还不能回家，因为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农历三月初四了——母亲大人的生日。我很想写点东西作为母亲的生日礼物。

提笔方觉难度大。我不知道题目应该如何写。写“我的母亲”，觉得太落窠臼；写“母亲的生日”，又觉太过平庸；写“勤劳的母亲”“善良的母亲”“坚强的母亲”“和蔼的母亲”“辛苦的母亲”等等都有挂一漏万之嫌，完全不能概括母亲大人的全部优秀品质。思来想去，只有这个题目最切合我的母亲。

幼年的母亲家境贫寒，营养不良导致身材瘦小；成家后的母亲和父亲为供养三个儿女受苦受难，舍不得吃穿导致身材更加瘦小；老年的母亲积习成俗、节约异常，导致身形愈加瘦小。只有这个身材特点最能概括母亲的全部。她的勤劳节俭、她的辛苦忧虑、她的坚强能干，都囊括在这“瘦小”之中。

母亲的瘦小与大且沉重的纸货箱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家里底子薄、孩子多、开销大，为了补贴家用，心眼活泛的母亲很早就不得已做起了小生意。这小生意一做就是二十多个春秋！

刚开始是卖鞋。一箱箱沉重的鞋远远超出了母亲的承受能力，但我从未见过她老人家喊过一声苦累。巨大沉重的纸箱子上面有两条塑料绳，瘦小的母亲每次搬动沉重的纸箱时，都是先提一口气，做好准备，然后随着喉咙里发出短暂而沉闷的一声“嗯”，顺势用左膝盖迅速顶住纸箱子，这样才能把纸箱子放在拉拉车上。如果距离较远，而车子又不方便移动，母亲就会很费力地抬起纸箱子，用左膝盖顶着，一步一并腿，踉踉跄跄地往拉拉车边挪动。然后她还要把沉重的箱子整齐地码放在车子上，每码放一次箱子，母亲都会发出短促而沉闷的“嗯”的一声。在高大沉重的箱子面前，单薄的母亲显得是那样瘦小。时隔多年，我依然能感受到母亲饱受的苦累。

每逢其他乡镇集会，母亲就只能骑着自行车去离家十来里、二十来里的积善、七级甚至更远的临晋赶集。自行车后面驮着用绳子紧紧捆绑着的呈“品”字形状的三箱沉重的货物。母亲颤巍巍地推着自行车走出门。家门口有一个碌碡，母亲让我和哥哥把稳自行车，她先踩在碌碡上，再跨到自行车上，然后叮嘱我们哥俩儿放手，她脚下一使劲，车子就摇摇晃晃出发了。瘦小的母亲坐在车座上，脚都够不到脚蹬，她需要很大幅度扭动胯部，保证每一脚都能结结实实把劲儿使在车蹬子上，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另一边的车蹬子可以恢复到她伸直脚尖才能够到的程度。我的瘦小的母亲就是以这样的动作载着沉重的货物前往离家十来里、二十来里的积善、七级甚至更远的临晋去赶集，其中的艰辛，现在想起来我依然心痛不已。

与母亲的瘦小形成强烈视觉反差的又岂止是这些呢？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和沉重的果箱也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麦忙时节，瘦小的母亲，戴着草帽、拿着镰刀和我父亲挥汗如雨、龙口夺食、不知疲倦地征战在一片麦海之中。装车的时候，满满一铁叉麦子啊，每次举起铁叉的时候，我都会听见瘦小的母亲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沉闷的一声“嗯”，一声“嗯”后，满满一铁叉麦子就准确无误地送到了站在高处装车的父亲手中。母亲喉咙里短促而沉闷的一声“嗯”还会发出在麦场起场的时候；还会发出在把一百斤粮食袋子放在车上的时候；还会发出在给棉花打药背起喷雾器的时候；还会发出在抬起苹果筐子的时候……这一声“嗯”就这样驻扎在了我的耳朵里，刻在了我的心里。

母亲的瘦小是她勤俭治家的全部缩影。母亲和父亲都是异常节省的人，我知道他们绝不是吝啬，而是想把最好的都给我们兄妹三人。这样的事例很多，场景也很多。

但有一个场景留在我心里一直挥之不去。年关将至的时候，集市的生意比较好。中午放学，我们兄妹三人就会去母亲的摊位守摊。父母给我们兄妹三人每人买了一个饼子夹肉，再给他们两个每人买一个饼子使劲儿地干嚼着。母亲觉得对不住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央求饼子摊位的老板给两个干饼子里免费浇点卤汤，老板很不情愿，悻悻地甩着勺子，极不情愿地在每个饼子上浇了一点点卤汤，母亲讪讪地笑着表示感谢。

母亲讪讪的笑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参加工作后，我第一次领到了代课费，就赶回家陪父母摆摊儿，我一口气给他们买了6个饼子夹肉。父母心疼地直骂我说“这娃憨了，买这么多干啥”。我想，他们一定无法理解我当时的骄傲和内心的酸楚。骄傲在于我从此可以不再让父母受苦了；酸楚在于辛劳了半辈子的父母竟不曾享受过廉价的饼子夹肉紧饱吃的待遇。这与他们的辛劳付出相比，与母亲因劳累而瘦小的身躯相比，与母亲喉咙里发出的短促而沉闷的一声“嗯”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的瘦小是她常年劳作的明证。现年67岁的母亲还是闲不住，闲暇时候，受聘去村里的大棚菜地上班，每天早上6点半甚至更早上班，下午5点钟左右才能结束，中途还要回家给同样辛苦劳作的父亲做饭。她两头颠簸，很是辛苦，但老人家却乐在其中、乐此不疲，每天风雨无阻、风尘仆仆地按时上下班。因为人勤快、干活守时守规、不挑不拣，母亲在大棚菜地是很受欢迎的一员干将。有时候，我们兄妹三人回家探望，劝她歇息一天，老母亲就会说“已经答应人家了，怎么能反悔，况且活又不重，很快就完工了”，说完又急匆匆骑着电动车往大棚菜地赶。

我知道老母亲绝对不是在乎那点工钱，而是以最质朴的做法告诉我们，“应人事小，误人事大”，诚实做事，本分做人。这一朴实的教诲我将铭记于心。

现在是23点46分，我完成了对母亲祝福的初稿，中间有几次不能自已，抚平思绪后，才断断续续完成了写作。再过十几分钟，我就要在“我爱我家”微信群里给老母亲送祝福了。谨以此文作为给母亲大人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