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文学 落入烟火深处_散文_姚笑梅

发布时间 2024-09-20 11: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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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落入烟火深处_散文_姚笑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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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普通人,生活的意义并非宏大的叙事,就在日常,就在此刻。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这样那样地生活着,生活有时的确不好言詮的。
——题记  

天上的星星懒懒的睡去,镰刀一样的月淡淡地挂在窗外那颗大杨树捎上。光从树的缝隙中照下来,光与影一明一暗的相随。

她收拾好牌桌,认真地在小本子上歪歪扭扭的记下 3月24日280元,揉揉发涩的眼睛,盘算着明天早上去市场买什么菜?睡了。她这便是她生活中最鲜明的声色。 

早上的菜市场,人来人往。朱小满像往常一样从市场东边走到西边。仔细地挑选着她认为最合适的菜品。

朱局,买菜啦”?邻居大刚迎面和她打着招呼。朱小满很得意别人这样叫她,不知道还以为她真是朱局长呢。其实“朱局”只是大家对常年坚持在牌局上玩麻将的朱小满的戏称。

……

朱小满长得年轻,干净利索,个子高挑,不胖不瘦,五十多岁的人,扎着马尾,时不时的还漂几缕彩发,有时也会将头发高高地盘起来。平时喜欢穿红的、粉的、绿的、黄的等颜色鲜艳的衣服,带大花的从来不上身,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七八岁。她声带短而狭,声线高八度,给人的感觉比较强势。

日子不甚辉煌,甚至还带点宿命。年轻时她在电影院工作,是放映员。那年月工作清闲,是件很幸福的事儿。工作时间她还能织毛活儿,织毛衣、织毛裤、织毛坎肩,给家人织、给亲属织、给朋友织、给同学织、给大人织、给老人织、给孩子织,织出的花样翻新,人人都夸她毛活儿织得好。可这好日子在这织不完的毛线的撕扯中戛然而止。

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家家都有了电视机,家庭影院替代了老式电影院。紧接着大街上陆续出现了录像厅,歌舞厅、卡拉OK、棋牌社、电竞馆、密室逃脱、剧本杀。年轻人夜夜笙歌的生活,有了更多的选择,那种老式电影院再也没有人去了。

她工作的电影院装修成了酒店,朱小满也光荣地下岗了。手里编织的毛活儿技能也随之列入了“非遗”。

生活并不是高调,只是生存而已。下岗后她闲不住,在家做咸菜外卖。她会做各种各样的咸菜,咸黄瓜、咸豇豆、咸萝卜、咸辣椒、咸土豆。因没有摊床,也没有销售渠道,她只会在手机上刷微信,更不会直播带货,她身边那几个来往密切的人也都是现代文盲。她勉强卖出去的那点儿咸菜,还不够支付买酱油和调料的钱。一个月后卖咸菜生意赔了。无奈她只好把已经做好的一盆盆咸菜送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

撕去的日子有风雪雷电,也有阳光雨露。朱小满本来就像一株路边的小草,只需一点点光,一点点清风就可以茁长成长。

经朋友介绍,朱小满来到鞋城给一家鞋厂卖鞋。薪酬按销售额提成。她进了鞋城就像一只鸟进了森林,自由而快活。她眼疾手快,心、手、口并用,嘴上哥姐的叫着,向顾客推销新货,手上麻利地给零售的、找鞋、配码,什么也不耽误。收摊儿后给批发商配货、发货。南来北往的批发商,零售客户,提货的车辆你来我往,她的销售单上一排排鞋码变成了一张张钞票。几年来下来,她挣了不少钱,说话时也带着自得的语气,走起路来腰肢扭得更加招摇。

她和离异三年的老公复婚了,她重新有了归属感,柴米油盐的烟火气又升腾起来了,她的心里描绘着对未来的生活向往。

她很在意自己的打扮,衣着尽量靠近年轻人的时尚标准。细细的高跟鞋,冬天穿皮短裤单丝袜佩长筒靴,貂皮大衣长的、短的好几件,金镯子,金项链,耳环大的像炉圈一样,在肥厚的耳垂上荡来荡去。脸上的妆容也很亮眼,粉底、眼线、假睫毛,红嘴唇画的很性感。她知道,卖鞋也是一份靠脸蛋赚利润的活儿。

这天上午,老板说要给她结账。她的心咕咚一下像掉进了凉水盆,她敏感地知道了老板一定是雇用了比她年轻的小姑娘。她默默地和老板对好帐,沮丧地拿上工钱回家了。

人的一生无法停止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在极度难熬的日子里,她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消遣和快乐的方式。

玩麻将就像抽大烟一样,玩着玩着就会上瘾。刚开始,朱小满上午玩四圈,吃午饭,下午玩四圈,回家做饭。不熬夜。时间长了,她玩牌技法也越来越高。上家缺什么牌,对家能出什么牌,她基本能算个八九不离十。她还会根据三家出牌规律,不断调整自己手里牌路,并且很快就能赢得大满贯。

快乐中她已不能满足在别人家的场子里尽兴,琢磨着自己开个麻将社,既能满足自己玩的兴致,也是开通了自己赚钱的路子。

于是,朱小满开始找地点、租房子、买麻将机、联系麻友,一路顺风,没几天,麻将社开起来了。

从小到大,朱小满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不知道什么事儿才是自己喜欢干的。她这回算是找回了自己的梦想,原来麻将才是她最钟爱的事业。

麻将社开在一条小街上,上下两层,对外挂牌子还叫夕阳红旅社。玩麻将的人多了,朱小满就在旁边观战,人少了就上桌跟着玩,即赚了钱,过了爱玩麻将的瘾。

麻友们之间是一个彼此不必费心再去界定的情境,因为他们有着类似的衣食住行和娱乐方式,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

中午,晚上,麻将社管饭。大米饭,馒头、花卷、有时候还包包子。通常一个炖菜,一个炒菜。偶尔还有水果。年终来顿会餐,奖励不缺勤的麻友,还适当组织麻友周边旅游,她俨然成了麻坛CEO。

当天上的星星酣然入梦,最后一局麻将才散场。朱小满白天黑天日月轮转地忙,乐此不疲,辛苦不必自说。她觉得自己活得虽然平凡但是很丰富,有滋有味,活色生香。新烫的头发散发着护发素的香味,说话的语速就像锅里的爆米花劈啪作响。

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上天早就安排好了,朱小满的昼夜生活在日夜兼程的麻将声中滚过。

那天,朱小满听说女儿住院了,她安顿好了麻友,打车直奔市立医院。看到女儿捂着肚子,扭曲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她顿时没了主意。平时那高八度的声音,也降调了,她抄起电话打给老公。

电话那边传来饭店喝酒、猜拳、骂人的吵杂声。老公很不情原地接电话。“喂!啥事儿呀?喝酒呢”!

“孩子病了,要住院,你赶快来呀”!朱小满又大声喊起来,那声调在医院里尤其刺耳。

一会儿,老公来了。医院检查的结果女儿得了“急性胰腺炎”。需要办理了入院手续,预交押金3万元。麻将馆只好暂时关门。

每天护士送来长长的结算单,都像毒蛇一样缠绕的她心惊肉跳。这几年卖鞋攒的钱,开麻将社赚的钱,先是给老公还了透支信用卡的9万多元,也没剩下啥了。女儿生病住院押金还是借的。

女儿出院结算费用将近18万元,女儿没医保,医药费全部由个人承担。婆家出了2万元,朱小满要负担16万元。

朱小满悉心照料出院回娘家调养康复的女儿。女儿上学时起她从来没有早起给孩子做过早饭,甩给孩子十元二十元的,愿意买啥买啥。孩子补课,从来不知道补的是物理还是数学,更不知道孩子补课地点在哪里。孩子也没有享受过接送待遇和温柔的体贴。

孩子上高中、高考,正是他们两口子离婚单过的时候,没人管没人问。孩子毕业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自找门路。刚开始在一家商场卖电脑,给手机贴膜。后来在一家小额贷款公司搞网贷,鼓捣pos机,她觉得干这行进钱快,不受时间限制,不用看老板的脸色。时间长了她把应该返给客户的钱随手花了,一万两万,越陷越深,她急着想把原来的窟窿堵上,可怎么也堵不上。就这样几年下来共欠了八十多万。债主催债催得急了,她还不上,还不敢和爸妈说,自己着急上火,就病了。

这时朱小满才知道,女儿欠外面80多万元。她听了暗自叫苦,欠了这么多钱,这饥荒啥时候能还完呐?不敢埋怨孩子,怕她再上火犯病。

她心里堵得慌,这些年赚的钱都还债了。女儿上大学读的是三本,学费高。医科要读五年才毕业,学费欠的债刚还完。老公又信用卡透支,被法院起诉,借钱还款九万多元。这回孩子看病借了十多万元,新债旧债加在一起将近一百万了。

朱小满心里盘算用什么办法快速还债。去卖糖葫芦,夏天不行,去卖鞋,老板喜欢用年轻养眼的小姑娘。她一没技能,二没文化,干别的啥也不行,思前想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继续开麻将社,这是唯一能快速赚钱的机会。她决心将麻将事业进行到底。朱小满的麻将社又开张了,往日常来打麻将的人,又都聚拢到一快儿。朱小满做买卖精明,会算账,也不时使用小伎俩,贿赂一下麻友,来拴住他们的心。还拿出了她的拌咸菜的绝活儿,散局了还不忘给每人一袋咸菜、拿几个包子带给家人尝尝。她知道,只要他们常来,这个麻将社就能运转,就能赚钱。

东北人爱吃炖酸菜,深秋她买了两千斤青帮河头纹,渍两大缸酸菜。菜市场快下行了,买来打折的黄瓜、大白萝卜,腌上咸菜。麻将社地方大,酸菜缸、咸菜坛顺墙站一排,像大腹便便的壮汉守卫者着麻将社。

朱小满常说她自己心大。那些烦心事就像从来都未曾发生过一样,过去了就不再想。她累着,也高兴着,声音还是那么高调。

其实,人活着谁还没点烦心事儿。只要想得开,那就不是事儿。人生本来就该如此。

突发的疫情来了,打疫苗,做核酸,封闭小区。租房费要照常交,麻将社关了不是,开了也不是。谁也不知道这疫情啥时能结束?朱小满艰难地维持着麻将社运转。人们啥时能过上安定乐业的正常生活,她期盼着麻将社能早日开张。

在拉锯式的纠结中,疫情终于结束了,麻将社又允许开张营业了。

朱小满皆大欢喜,她壮士断腕般决定找房主,退了二楼房租,单独租用一层,清理了还剩下的一缸酸菜,两坛咸菜,该送人的送人,还真有点悲壮!

人们再也不用做核酸了,甚至都不戴口罩了。朱小满依旧在她的麻将社热火朝天地经营着麻将生意。

日月像交接班似的,这边太阳落着,那边月亮就升起来了。而伴着这座城市入眠的,不是月亮,而是凡尘中唱着夜曲的生灵。

拐把一楼的房间,烟雾缭绕的灯影下,电风扇无聊地摇晃着大脑袋,劈啪作响的出牌声,声声灌耳。此时朱小满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夜深了,我伫立窗前,看着楼群里的灯火像凋零的花朵,一团团熄灭,多少人家的多少梦,就在这钢筋水泥的堡垒中迷离绽放。而为这座城市守夜的,除了路灯,还有月亮,有时路灯熄灭了,月影还在。它熬了一夜,面色淡白,更像天空升起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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