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2-12-2 09:02:51

油_袁省梅

    上小学四年级,有过一段短暂的好时光。因为教师没有配备到位,先由一位退休老教师代理我们班主任。已经有了地理、历史、生理卫生之类的副科,全由这位老先生兼任。同学们很快摸准老先生的脾性,逢其上课,一起在下面起哄:“讲故事!讲故事!讲故事!”老先生岁数大了,不像年轻教师那样认真较劲,抵抗几下,很快就妥协了,说好吧好吧,只讲一个,讲完上课,再不许闹。记得有回讲的是卖油郎被老虎吃掉的故事。卖油郎跟卖醋郎结伴挑担赶集,中间野路上遭遇猛虎,那老虎想是饿极了,像蟒蛇,一口便生吞了卖油郎,肚子鼓起个大包块,卧在地上起不来。不一会,要屙,生孩子一样,头先拉出来了,卡在那里,那卖油郎居然还能说话,朝卖醋郎喊道:灌油!灌油!卖醋郎原来吓昏了,听到喊声,赶紧摸了个罐子就上去了,结果错灌成了醋,原本要油润滑一下,这醋一涩,更拉不出来了,老虎一用力,把卖油郎脑袋给夹落在外面了。故事听起来很不合道理,明显骗小孩子的,但那时觉着很有趣,跟着大家唏嘘不已。

    我祖父是个兽医,给牲口治病也常用到油,确实用来润滑,据说所在兽医站经常放两大缸食油,那么,吃一点油应该不在话下。但在我记忆中,油是顶金贵的东西,从来都是稀缺物。

    压榨棉籽油的季节,全村弥漫着油香味道,上学路上,看到一身油腻的人从油坊出来,端着碗油汪汪炸得金黄的馍片走过去,那个眼馋啊,都不知道暗自咽了多少次口水。有同学父亲在油坊里做工,大家相跟着去要一块榨油剩的麻料饼,掰开来分着吃,那个香,让人回味无穷。提起少油寡盐的日子,我们家老邻居武大姐说过一句很生动的话:“寡得肠子都快铁锈了”,至今记忆犹新。

    队里分食用油,每个家庭能够分到的少得可怜,人口多的农户,分到五斤七斤,就不错了,是一年的用油,盛进一个罐子里,每顿饭滴几滴,细水长流,慢慢吃,若是有顿多滴了几滴,就当是改膳了,郑重地给邻居也送一碗过去。平日里百般俭省,总要熬到过年时还能“打一次锅子”(炸油食),老一辈人为什么管炸油食叫“打锅子”,是不是早先有几家合伙摊油在一起炸油食的习俗,才叫打锅子?不知道。

    以前老百姓点油灯,都是点的食用油,吃一半,点一半,甚至吃的没有点得多。女人们晚上点个“夜油子”(一种油灯),通宵劳作,有个很旧的说法,叫作“试夜”。母亲过门后,也加入“试夜”的队伍,由祖母领着,跟大伯母、二伯母在一起做活计。“夜油子”拨到最小,豆大的一点光亮,曾祖母每每还是嫌太大,总要喝斥:“灯点得那么大,不过光景了!”

    袁枚有诗道:“美人含怒夺灯去,问郎知是几更天!”跟农妇“试夜”劳作比起来,寒门学子挑灯夜读,也清苦,一个寂寞了丈夫,一个冷落了妻子。让人不禁心生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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