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3-20 09:13:10

鸽子楼(5)_河津人文

   记忆中,老院的三间土坯房经常被母亲收拾得干干净净,父亲请匠人给屋门做了两扇亮门,用油漆刷成枣红色,亮门下面是三合板,两边各油了一幅花瓶图,上面是方格,嵌着玻璃。屋里的地面是砖铺的,有几处不太起眼的凹凸,铺的砖日子久了踩得多了,已显得黑亮,母亲给地面洒点水用细笤帚扫得越发光亮,扫不进小簸箕里的土,母亲就扫到门槛下,把堵着的半块砖头拿开扫了出去。进门的墙面上挂着几条玻璃中堂,上面是油漆的梅、兰、竹、菊,每条上面还写着“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几条治家格言。中堂下的桔红色木柜上摆着瓶瓶罐罐和一些小物件,柜面的左右角对称地用油漆写着“上海”两个美术字。中堂边有一个挂镜,镜面上用油漆画着南京长江大桥。靠墙的一个老式大立柜,是母亲和父亲结婚以后舅父做的,暗红色的立柜门和门上的铝制大四件和小四件被擦得光亮,拉开柜门是一个个严实的蓝色碎花裹袱,掀开柜里的暗槽,偶尔会飘出一股诱人的果香。与大立柜同时做好的还有一个暗红色木柜,放在了后屋,柜匣子常不上锁,柜盖上摆放着两三个盛放面粉的圆瓦盆。

    父亲请人盘的火炕上铺着两张已经发黄变黑的竹席,母亲经常用小笤帚把炕席扫得干干净净,日子久了,炕楞的砖被磨得没了棱角,圆滑发亮,炕楞下的鞋窑里经常塞着一双老棉靴。脚头板上整齐的放着几床被褥,墙窑的一边贴一张毛主席画像,一边贴一张穿着红肚兜、手里抱着一条大鲤鱼的小孩年画。墙窑里有个小簸箩,里面放着母亲做针线活用的顶针、针戳子、线轱辘、几把白线索子,还有纳好的几双大小千层鞋底。一个用绳头绑着的小包裹里,打开后是几种蓝的、黑的花色布片,中间夹着几张发黄的鞋页。窗户上早先钉着一张白油布,屋里光线不好,父亲专门做了两扇可以折叠的窗门,刮风的时候能顶住油布的呼啪声,后来油布换成了干净明亮的玻璃,窗门慢慢用的就少了。

    母亲经常早早起来把燎火窑里的炭灰掏干净,窑口上经常挂一个蓝色的小布帘,在灶锅台的硬墙上靠墙担着一条长木板架子,另一头担在柜子上,板架上靠柜子那头摆放着一摞洗过的碗,筷子筒里插着一把吃饭的竹筷,硬墙这头摆着一盏煤油灯,紧靠板架的墙上常年贴着一张灶王爷画像。墙上挂着的广播匣子时不时就没了声音,母亲拉几下闸盒绳,来到门后一个贴着“细水长流”小对联的水瓮边,用马勺舀一点凉水浇在广播匣子的接地线上,匣子里便传出了刺啦刺啦的响声,音色逐渐清晰,随后就唱出了好听的歌声。屋顶是用山条木编织的遮尘,几根粗细一样的木椽间隔一致担在下扶梁上支撑着遮尘,一根木椽下面吊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年里炸的麻花,或是清明上坟时母亲蒸的用竹签串着的小兔子、小花疙瘩等面食。父亲的辛苦劳作,母亲的细心打理,让土坯房日渐变样。早先的院子只有几步宽,院墙是几扇半人高的土墙,土墙的南边有片空地,一个马厩、一个磨坊。直到农合社队里解散时才有了变化,马厩、磨坊不见了,院子一直扩到了磨坊那边,紧靠大巷。社员们从队里分头领回了东西:有犁、耧、耙、耱、刨、锨、钗,饲养的骡、牛、马、驴各类牲畜也被抓阄分了,父亲笑嘻嘻地牵回来一头大黄牛。母亲说,父亲抓阄本来是一头干重活的大犍牛,队长好心地说让父亲重抓一个,反而错过了,队长不好意思,也知道父亲爱干活,就给父亲另调了一头牛。能够想象当时社员们的心情,有喜悦、有惆怅、有无奈,从此再也听不到大队敲钟喊叫社员上工的声音了,曾经热火朝天的集体劳动场面没有了,那种你追我赶攒工分,面红耳赤挣工分,收秋打夏过磅入库交公的场景一去不复返了。分到了口粮田、自留地和牛,父亲满身都是使不完的劲,手快得几下子就在院南头给牛拾掇出了一个牛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头的多数日子,父亲和母亲都在地里头劳作,日子快得眨眼似的,几年时间,父亲在院里又盖起了几间西厦,还请人油漆了炕围子,有蒲剧《打渔杀家》的人物,有白袍将薛仁贵出征,有几种花、鸟、鱼、虫,我经常趴在炕上看着炕围,拿出纸笔临摹。如今能画炕围的人很少见了,不知这门手艺是否还有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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