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柿树 新柿树_林智宏
故乡的田野里,曾有着数不清的老柿子树,它身子很粗,得两个人才可以环抱住。老态龙钟的柿子树,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退出了千亩大舞台。几年后,新品种柿子树,又新陈代谢再次覆盖了大面积的土地,成了我们村新的经济林。老柿树
与周围邻村肥沃的土地相比,我们村耕地的土质是沙田薄地。由于含沙量多,土壤瘠薄,雨后不续墒保墒,因此粮油作物十年九旱,经常歉收。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那遥远的旧时代,因为没有灌溉条件,旱垣农业就是靠天吃饭,生于斯长于斯的老祖先,苦苦探寻着生存之路。经过历朝历代的反复摸索,他们终于因地制宜,栽植了大面积的柿子树。因为柿子树一旦存活下来,基本上就不会旱死,它就会带来经济效益,即使年成不好,柿子树的收入也可以帮助人们渡过难关。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子孙后代承蒙老祖先的大恩,世世代代尝到了柿子的甜,也兴了柿子树的利。村北有个被称为“柿子行”的柿子林,约有五六百亩。除此之外,还有零零星星的柿子树,遍布在东西南北方位的耕地里。小时每年卸柿子,每家都会分到几棵大柿子树,卸回来的柿子至少上千斤。在贫穷的年代,柿饼是乡亲们难能可贵的一项家庭收入。
有一句民间谚语说:千年古槐问松柏,松柏说,还有我柿树老大哥。可见柿子树的寿命有多长了。由于年代太久,柿子林的柿子树,有许多都成了空心树,我打猪草时跟伙伴们捉迷藏,就经常隐身于空心树的身子里。如果在地里玩耍,忽然下起小雨或是起了狂风,空心树就是我们避雨挡风的天然洞穴。暑天里,柿子树的枝头,是知了栖身和高歌的地方,我们顺着“知了,知了”的鸣叫声,攀着枝干去逮知了。柿子树上,还经常搭有喜鹊窝,掏喜鹊蛋也是孩子们的一大爱好。柿子树的树身虽然空了,但树冠却依然骄傲伸展,遮天蔽日,枝繁叶茂,年年玛瑙般的、灯笼似的柿子真是硕果累累。
霜降过后,是村里特定的卸柿子日子。因为霜降之后雨水就少了,适宜旋柿饼了。这一天,通往村北的大路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柿子林里,男女老少,倾巢出动。
柿子卸回来之后,村子里彻夜灯火通明,吱吱呀呀的旋车声,就像美妙和谐的交响曲在夜色里飞扬。那时候,不论推开哪家的梢门,映入眼帘都是一席连着一席的柿饼坯子,院子里一片金黄的世界,引得麻雀、喜鹊纷纷飞来,想啄柿饼吃。
到了腊月,供销社土产公司的大院里,天天有我们村的人在卖柿饼。柿子树是乡亲们的摇钱树,聚宝盆。孩子们的学费,老人看病的药钱,全家人过年要买的东西,甚至一年四季的油盐酱醋,都来自这白花花的柿饼“银元”。柿子醋还是个好东西,能防止血管硬化。卸柿子的时候,难免会有一些磕碰伤了的,乡亲们就把它捂藏起来,发酵几个月后,淋成了柿子醋。这清亮淡黄爽香的柿子醋,绝对是没有任何添加剂的绿色特产。
然而,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20世纪90年代,打工潮风起云涌。一波波农村人外出挣了大钱之后,就看不起这个当年只能解决油盐酱醋小钱的柿子树了。那千年柿子林,由于缺乏维护,开始走向衰落。
柿子树最容易产生蚧壳虫、红蜘蛛。过去生产队时期,每年几次给树身刷石灰水,防止病虫从地上爬上树,后来是喷洒石硫合剂。有时候还给柿子树刮掉老皮,再涂上药物。放弃给老柿子树防治虫害之后,蚧壳虫、红蜘蛛死灰复燃,逐渐蔓延,许多枝条被虫子吸干了水分,开始干枯死亡。
90年代末,老柿子树结的柿子不是早早就软了,落了,就是果子太小,达不到商品的要求。天长日久,恶性循环,老柿子树开始慢慢的死亡,沦落成了一个个枯树桩,孤寂地在风中守望,形态十分可怜。再后来,有外地烧木炭的人,经常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偷偷砍伐老柿子树。没有几年下来,我们村北的柿子林就几乎全军覆没了。
新柿树
老祖先留下的,曾让我们引以为豪的老柿树倒下了,让乡亲们很是惋惜。这也成了老一辈人难以释怀的事情。
然而,就在乡亲们间断了七八年的柿子收入之后,我们村再次兴起了栽植柿子树的新热潮。随着网络信息的传播,村民发现鲜柿子在全国各地有着广阔的市场。我们村的土质特殊,地下病虫害少,含糖量高,栽植培育柿子,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和父辈们积累的管理经验。于是,人们重新拾起了老祖先留下来的这份看家产业。不过,新柿子树升级换代后,是以卖鲜柿子为主的。这种新品种柿子树挂果早、见效快。
老柿子树的品种是以蜜橘柿为主。蜜橘柿糖分高甜度大,纤维少肉质细,旋出来的柿饼易上霜,口感蜜甜,是传统柿饼中的拳头产品。但是它果实较小,产量一般。在消费者普遍接受了鲜柿子的大环境下,柿饼似乎不像过去那么吃香了。在追求简约化、利益最大化的新时代,旋柿饼,晒柿饼,藏柿饼,卖柿饼,对这些工艺复杂且技术含量较高的流程,人们感到太麻烦,太费工,不如卖鲜柿子简单方便。于是,故乡近几年,连续栽植的都是见效快、品种好的柿子树。这些品种中最突出的就是“火罐”,三个柿子可称一斤,比传统的六七个左右才一斤的蜜橘柿性价比高了一倍多。而且产量高、价格好、易管理,亩产值不亚于苹果和桃树。
这些年,我平时不多回村,即使回村也不多上地里去。但是一年有几次必须是上地里:一是清明节祭祖上坟;二是农历十月初一给亲人送寒衣。三是平时村里老人去世安葬时去填坟。每去地里一次,我都会发现新的惊喜,就是一望无际的“少年”柿子林,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它们一年接一年,连成了绿色的海洋。我走到哪里感觉都是置身于柿树的怀抱之中。
听乡亲说,村里连年来栽植的柿子树已上了千亩,绝大部分两年后就开始挂果回报人们了。如今,柿子树成长,早已不是靠天吃饭了,田间地头都有水龙头或者是小水渠,稍有旱情,就会得到灌溉。一茬茬的柿子树在茁壮地成长,一棵棵柿子树上的柿子疙里疙瘩一串压着一串,就像蒜辫一样。村北一带,被县上确定为农业开发区,一个上百亩大的火罐柿子园已经挂果七八年了,是村里的示范园、样板园,引领着全村柿树产业的蓬勃发展。每年的农历九月,来自各地的客商就会云集我们村,拉走一车车鲜柿子。毫无疑问,新柿子树又成了村里的一项主导产业,再次成为村里的摇钱树、聚宝盆,重新辉煌了起来。
老柿子树死了,新柿子树又来了。真是一方水土养育着一方人啊!我想,故乡的柿子产业不会倒下去,会永远造福子孙后代。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