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3-9-5 10:18:00

犁地的家乡 胡春良 散文

“哒哒咧咧”,这是山里人犁地时对耕牛发出的指令。“哒哒”是向左,“咧咧”是向右。

山里人耕地是二牛一犁一人,这似乎是汉风的现代版,因为考古发现中国历史上早在汉代就出现了二牛一人的犁耕法,是耕田技术的一大进步,在大山里广泛存在。这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在生产队的时候,村里有三大群牛,最有名的大犍牛有三头:白点点、老黄犍牛、米轱辘。白点点双角向前,像两把刺刀,身材俊美,身上有白色斑点,堪称当时村里的牛王;老黄犍牛,腿短体粗,毛色纯黄,人称爬山虎,极其好斗;米轱辘,生就一对环环角,身材高大,力大无穷,从不喜斗,人们称之为草包虚大汉。这三头牛,在耕田方面都是顶级水平,经常是挎一头母牛或小牛耕地,出力最多。由于它们块头大、力气大,调教小牛学耕地拉犁都少不了它们。特别是伟大的白点点,小牛野性难驯,它可以拖着小牛前行,不走也得走。当时村里交公粮要到泗交公社去交,拉平车也少不了这三头牛。白点点呢,还有多次正面向金钱豹发起攻击的英雄历史,在太宽河一带传为佳话。这三头牛年老被出售后,村里再也没有出过那么大的犍牛。

生产队犁地,好把式也就那么几个人:外祖父、爷爷、小山叔叔、宝平他爸。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大家一下子似乎都成了犁地的把式,男人犁地,女人、小孩也犁地。犁地最难掌握的是犁铧、犁钩要在一条线上,役使耕牛一定要匀速向前。犁地时,“哒哒咧咧”之声不绝于耳。初学者往往手扶犁拐盯着犁铧,犁沟歪歪扭扭,犁出来的地不像个样子。而熟把式呢,盯着犁钩处,只要犁钩处在垄上,犁钩和犁铧是在一条直线上,即可保障犁铧在垄上。只要平衡犁钩处,下达“哒哒”向左、“咧咧”向右的指令,牛就会把犁拉得很好。犁钩上挂的是犁杆,两副驾绳用锁头固定在牛肩部,二牛并行拉犁向前。犁地时为了防止牛顺便吃草耽误犁地,就给牛戴上“牛筹”,也可以说是牛“口罩”,用藤条编制。

山里犁地春夏秋冬都犁。春天是春耕。夏田一是收麦后回茬了夏种,一是麦收后不回茬,至少犁地两次,主要是晒土松地除草,有的人家也犁三次。秋天犁地就是种麦子了,把地犁松耙平整,然后用牛拉耧播种。冬天犁地呢,是在上冻前,玉米地、土豆地,只要不是麦地都犁,土话就叫犁茬,一是犁掉庄稼的根茬,二是把杂草翻埋到地里。经过冬冻春消,春天播种时土壤很松软。山里由于气候原因,农作物播种模式是两年三茬或一年一茬。夏天犁地,也会选择有月明的凉爽晚上犁。山里的风,山里的月,见证着“哒哒咧咧”的交响曲,四季辛劳,人间生息,古朴而热烈。

第一次分地分耕牛时,伟大的白点点分到我家了。白点点拉犁又快又好,和它一同拉犁的老黄母牛,似乎只是摆设,有时驾绳都拉不直。爷爷是犁地把式,我家的地总犁得很好。后来爸爸也学会犁地,我家的地也是犁得不错。有时我也手痒痒想学犁地,先在大块的大坪地学,后来也在小块地犁。一般情况下,只要是白点点,不管大人小孩都能指挥得了,犁地也顺利。这白点点可是性情中牛,有时候会耍牛脾气,把犁杖拉出地,甚至拉到坡上。它不会在爷爷执犁时耍脾气,如果是爸爸或者我,它拉够了,就会耍脾气,拿它没办法,最多抽它几鞭子。我家的三头牛,总是放养,喂养得很好,毛色干净光亮,膘肥体壮,在村里也是很有名的。

第二次分地分牛时,白点点被分到别人家,完全没有了牛王的风采,不到一两年就被出售了。我爷爷奶奶为此心疼了好长时间。而我家分到的两头牛呢,不仅有病,而且很瘦,在家人的精心喂药调养下,几个月就大变样了。开始时,它们犁地也不行,但在爷爷的调教下,一年后也达到了中上水平。外祖父、爷爷经常有句话:“人从地发,人从地垮。”说是土地对农民的重要性,地种好了可以发家,否则日子会垮下来。犁地就是精心做好地文章,这是山里人朴素的愿望,幸福的追寻。

山里人都很热诚,犁地也常常互相帮忙,牛可以互相用,人也可以帮忙,犁完我家犁你家。耕牛不足的人家也不用怕,你就算不张口,也会有人说我家牛闲着哩,你尽管用吧。

现在村里的耕牛越来越少了,人们都用机器犁地耕作。两千年的犁耕方式,在短短的几十年间被淘汰,让人慨叹国家的发展迅速、社会的巨大改变。但改变了的是犁地的方式,不变的是对土地的深深的爱和情怀。

犁尽山间风和月,生生不息好日子!想念犁地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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