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布鞋 彭建国 散文
在老家大扫除,看见床下角落里母亲给我做的布鞋,就顺脚穿上,一种舒服感贯穿全身。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灯芯绒鞋面,好像妈妈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的脚背;那软软的鞋底让人感觉到一针一线的坚实,脚踩上去,软中带硬,就像妈妈带茧子的双手摩挲着我的脚心。
小时候,我们兄妹五个人穿的布鞋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在物质匮乏的岁月,我们家的生活非常艰难,全家七口人就靠父亲一人微薄的工资维持。为了节省开支,母亲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些工分,晚上点灯熬夜给我们缝衣做鞋。
母亲是做布鞋的能手,一年四季只要忙完田里的农活,总会忙里偷闲做起她最拿手的针线活——做布鞋。布鞋看似简单,可做起来工序并不少,是既辛苦又繁杂的劳动。打袼褙、拧线绳、剪鞋样、纳鞋底、绱鞋帮等,从鞋面到鞋底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母亲像制作工艺品一般,认真对待每一双布鞋,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20世纪70年代初,我们村还没有通电,母亲白天生产队上工,夜里点上煤油灯夜战。往往是我们在一旁看书学习,母亲在一旁娴熟地纳着鞋底。母亲一只手紧握鞋身,另一只手不停地来回穿针引线,那灵巧的胳膊一收一放,像是拉胡琴般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尽管只有一点点灯光,晃晃悠悠,很是微弱,可母亲纳出的鞋底却是那样平整、结实。由于鞋底太厚,锥针十分困难,母亲就用顶针把针顶过去,然后用力抽出针头再拉线,有时针实在抽不出来,还要用牙齿咬住针头,费很大劲才能抽出针线。儿时的记忆里,总有这样的画面:夜已经很深了,躺在母亲身边的我,一觉醒来,还见母亲依然在引线纳鞋。针上穿着长长的棉线,母亲很麻利地把针线穿过来,再穿过去,神情是那么专注、柔和。母亲时不时把针尖在头发上划几下,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加慈祥。我经常依偎在母亲的身旁,边看母亲纳鞋,边进入梦乡。
每逢春节,母亲再苦再累,总要为全家每个人缝一双新布鞋,哪怕赶做到深夜,她也不喊一声累。大年初一,我们怀揣着喜悦,穿上新布鞋,走遍全村,寻找小伙伴炫耀自己的新鞋。那种单纯、简单的满足慰藉着我们幼小的心灵。
母亲缝制一双布鞋,要熬好多个漫漫长夜,密密麻麻的针脚凝聚着母亲的无数心血。年复一年,直到我上中学时,还穿着母亲做的布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40多年了,每当我读起这首《游子吟》,便会想起母亲佝偻着背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她那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双手纳鞋底的情景。母亲就是这样,把对子女的深切关爱,一针一线地纳进了厚实的鞋底中,让我们穿着她做的布鞋,踏踏实实地走路,踏踏实实地做人。
曾有一首流行歌曲这样唱道:“最爱穿的鞋是妈妈纳的千层底,站得稳,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母亲做的布鞋,正如歌中所唱那样朴实无华、美观大方、舒适实用,穿在脚上让我由衷地感受到踏实、安心、幸福。
母亲做的布鞋,每一双鞋都付出了母亲的艰辛;每一双鞋,母亲都熬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每一双鞋,都渗透着母亲贤惠、勤劳、善良的心血!
母亲做的布鞋,伴我走过家乡的山山水水,走过家乡的田野沟壑,走过懵懂无知的岁月,编织成美好的记忆储存在心里,点缀了我的生活,芬芳了我的世界,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母亲做的布鞋,是我一生穿过最温暖、最舒适的鞋子,那一双双厚实的布鞋,仿佛告诉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一定要脚踏实地做事,明明白白做人。
岁月如梭,如今至亲至爱的母亲离开我们已十多个春秋了。每每想起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发现她老人家还积攒了足有一斤多重的纳底线绳,我就感到心痛,感到难过!这可是母亲用纺车一缕一缕、一丝一丝摇出来的啊!母亲一辈子虽没干出什么大事业,但她老人家把数十载光阴倾注在了我们的家庭上,为我们的成长付出了毕生的精力和心血!母亲劳苦功高,她的仁慈善良、朴实无华、无怨无悔、默默奉献的美好品德,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和精神财富。到现在,母亲的教诲仍常常在耳边响起,我依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母亲的一生,永远激励着我。是母亲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事,怎样待人接物,怎样与人为善;是母亲教会了我怎样操持家务,怎样勤俭持家,如何教育子女;是母亲教会了我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如何成长,如何进步……母亲用行动告诉我,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路在自己脚下,做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只有自己能决定。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40多年的时光倏忽而逝,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极为丰富的今天,做布鞋的人已经凤毛麟角了,穿布鞋的岁月已成了难忘的情结,一种难以割舍的乡愁。不起眼的老布鞋,年轻人不怎么待见,嫌它粗糙、不好看,但在我心里它是最好的、最美的、最接地气的好东西。因为它的千丝万缕都渗透着母亲的心血,包含着深深的母子情结。我爱着它——母亲做的布鞋,我更加深爱着勤劳、善良、艰苦、朴素、可亲、可敬的母亲!
母爱深似海,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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