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1号 发表于 2024-8-24 11:19:45

泡桐花开_散文_河东 谷树一


在这万紫千红的春天里,泡桐花是极不起眼的花。一簇簇挤挤挨挨的淡粉色的花朵,高高绽放于天空下,使我鞭长莫及。我老家的院子里曾经生长着两棵泡桐树,花开的季节,我常常陶醉于浓浓的花香中。清晨起来看到地上落下一层花,这才意识到这年的泡桐花要同我们告别了。

小时候,每年泡桐花开的季节,我喜欢捡起落在地上的泡桐花,放在鼻孔边闻着花香,然后摘掉花蒂,用嘴唇舔着花根,饶有兴致享受着泡桐花特有的甜。有年在姥姥家,不善爬树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手脚并用爬上泡桐树顶,恐高的我两腿发颤,不敢看下面,摘了几大枝泡桐花,抛给了树下的二姨。那时舅厦奶正值壮年,二姨也是花一样的年龄。二姨把我摘下的泡桐花清洗干净,过了一下热水,滴上香油,淋上醋,撒上盐,一盘凉拌泡桐花上桌了。记忆中我几十年来唯一一次吃过泡桐花,至今还记忆犹新。

我印象中,二姨在太原时拍的一张照片最漂亮。那时我还在舅厦村上小学,不记得她何时去的太原。照片里她站在花丛中,圆圆的脸庞娇艳如花。照片的底部印有“太原留影”四个字,我感觉那是她在最美的年龄留下了最美的记忆。现在不知二姨还保存了那张照片没有?

因为我是舅厦的大外甥,舅厦奶、大舅、二姨他们把三千宠爱集我于一身。在我家,一到礼拜天父亲给我安排了干不完的活,烦透了,因此我喜欢往舅厦跑。舅厦奶从舍不得让我干活,她把藏在炕头上蒲篮里的吃食拿出来。三姨、姥爷、二姨之间总有吵不完的架,他们有时会把战火烧到我身上,唯独二姨对我柔声细语。她每天都在田里干活,一回到家就想方设法给我做可口的饭菜。

大年初二是舅厦待客的日子。以前每逢这一天,我们几大家齐刷刷坐了好几桌只管享受舅厦奶做的美食。后来舅厦奶一年比一年老,干不动了。我们家早上接到第一个电话准是二姨打来的:“姐姐,赶紧到朱村去,咱嬷做不了饭啦,咱和彩菊(我三姨)得做饭。”不等母亲接上话茬,那边早挂断电话了。二姨快人快语,她像一阵风,人已经从埝掌跑到了朱村。她和二妗子俩做的哨子面味道极好,我喝下两大碗,浑身顷刻暖和起来。我们吃完饭便上街去玩,父亲几个打起了麻将。二姨她们又张罗着中午饭了。

二姨刚结婚那几年,还住在后院的土坯房里,但她把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冬天去她家,她用柴火把土炕烧得很热。我上了炕,二姨把屋门关严。我用毯子裹紧腿脚,像个坐月子的媳妇。二姨一会给我烤馒头,一会又给我端来软柿子,二姨就是不让我的嘴巴闲着。在二姨家总感觉还没呆够天却黑了,她说别回去了,我索性就坡下驴又在她家住了一晚。

春天去二姨家,她院里圈养了十几只鸡,边边角角她又种了几畦蔬菜。二姨见我来了,不管是不是饭时,便给我做饭。她拔了几颗葱,摘了几个西红柿。以前的家养鸡下的都是土鸡蛋,要比世面上卖的鸡蛋味道好,现在我也无比留恋二姨那次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后来,我长期漂泊在异地他乡,自然去二姨家的次数就少了。但我每次回老家,肯定会去二姨家的。再去时,二姨家已盖了新房。那年正月,我与妻子去了二姨家,事先没告诉她。看着那高大的大红门,我差点不认识了,推开门,二姨正领着她孙女在院里玩,见到我们喜出望外,又问我:“你妈咋没来?”我走进里屋,阔大的玻璃窗,洁净的地板,乳白的墙面,时尚的灯具,每间屋子都装上空调。她随后打电话:“姐,你赶紧来吧。”她立即叫回串门的二姨夫,妻子抱着她孙女上了床。我母亲来了,要帮她。二姨把母亲推到电视机前,打开了电视。一会工夫,她俩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那年,我刚从老家来石家庄,跟着一家安徽板面店老板,学做了半个月的板面。学了点皮毛,慌不择路便在市郊一工业区的偏巷里,匆匆开起了板面店。以前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竟然开了面食店,还不令人笑掉大牙?我们挨着一家小吃店,人家那里熙来攘往,我这边门可罗雀。怎么办?我把希望寄托在二姨身上了。二姨在我的催促中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到了我的店里。其实二姨也没卖过饭,完全是凭着一颗帮外甥力挽狂澜的决心。看到了二姨,我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大冬天,我们店里就生了一个小炉子,屋里冷似冰窖。二姨晚上和好面,清晨起来洗菜择菜。我们早早备好了食材,专门恭候客人们光临。每个饭点,仅仅只有十几个人。任凭我们怎么努力,客人们还是纷纷奔向对面。晚上收了摊,我们撤了桌子,支起了简易的折叠床。二姨同我和衣躺在毫无暖意的床上,就这,半夜还经常受到几位邻村小混混们的骚扰。我们忍气吞声,根本睡不着。

我突然好久没跟二姨联系了。前阵母亲告诉我,姨夫得了脑血栓。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怎么会呢?姨夫说话斯斯文文的,他几十年来与二姨相敬如宾。这样的好人怎么能得病呢!前几年他去养猪场上班了,听说那里管理严,但待遇好,姨夫从此很少回家,我与他近几年没见过面。今年正月初二,我还希望能见到他,二姨说他感冒了没来。姨夫这一病,照顾病人的重担自然落在二姨的肩上了。这段时间,二姨既要忙家务,还要照顾姨夫的衣食。今晚,我打算跟二姨聊天,竟然发现没有二姨的手机号码,也没有二姨的微信,我这个外甥太失职了。

泡桐花,普普通通凡间一朵花,不是刻意去寻觅,你可能都注意不到它。但它也不失美丽,也不失芳香。杨翠花老师的诗歌《泡桐花开》写得耐人寻味。是呀“只要曾经灿烂地绽放过/枯萎衰败 还是零落成泥/都是人间四月芳菲的诗意。”不知为何,我仰望头顶的泡桐花,自然想起了二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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