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文学 读书随想四题_散文_张立波

发布时间 2024-11-21 16: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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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读书随想四题_散文_张立波

早上醒来就想,今天该读书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读过书了。今天我要从大早上开始读,读一整天书。

书是我的寄托。自打认字时起,我就喜欢上了读书。起初是什么书都读,凡是有文字的东西在我眼里都是书,画册是书,杂志是书,报纸是书,黑板报是书,甚至莫名其妙的地方刻写的莫名其妙的几个字,在我眼里也是书。这种混乱不堪的意识当然早就改正了,不过读大学时看到课桌上歪歪扭扭的或表白或宣泄的句子,旅游时看到“某某到此一游”的涂鸦,或者某人用脚、用树枝、用石子在地上划拉的笔画,还是让我觉得富有深意。

多少有点所谓的思想以后,我知道人生就是一本大书,能把这本书读好读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生漫长而短暂。幼年时,我们盼望快快长大,就像听故事和看小说时,我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可这怎么可能?看小说可以直接翻看最后一页,人生却不可以,若是可以,只能意味着出生的那一刻也是死亡;成年后,我们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书翻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每个字都用心揣摩,每个句子都反复读解,每个段落都颠来倒去地来回折腾。可是,时间的水流自有它的速度,它舒缓时,我们无法推动它;它迅疾的时候,我们又无法阻挡。这样说来,所谓漫长和短暂,都是我们的心理状态罢了。

快也罢慢也好,人生毕竟是有限的几十年。我们家祖上都比较长寿,活到八十是很普遍的事情。比如我已故的祖父,85岁时还能跨上“二八”自行车,到镇上的小店喝点小酒,心满意足了,再推着车优雅地返回;89岁那年,他实在是老了,就像转动太久的机器,牙齿一类的零件完好无损,耳朵一类的零件锈迹斑斑,最要命的是心脏,实在是累了,于是那么一天,突然就停止了跳跃。我对寿命的要求不是很高,不好锻炼,不过自我感觉还算不错,在心底里偷偷盘算着,应该能活到94岁吧,比祖父多活那么几年。

长寿固然是好事,但活一天就得读一天书。读书是我的天职。有这种认识有很多年了,有时这天职完成得不错,有时却也丢三落四,有些漫不经心。每每我也会自我安慰,总不能天天读书吧,可闲暇不过三五天,自责就会涌上心头,似乎读书的历史性重任就压在自己肩上。读书是为自己读,也是为历史而读,自己少读一两本书,历史就缺少了几页,历史的厚度就打了折扣。这样一想,就快马加鞭。

书有很多种,不同时期读不同类型的书。过去二十年来,由于专业的缘故,哲学类的理论书籍读得多些,偶然拿起一本小说,有趣是有趣,可读过之后,总觉得不过瘾,味道不够,深度不够。读三五天小说,反倒觉得自己浅薄起来,继而惊慌失措。总读哲学书呢,又觉得累,觉得憋屈,不由得暗自牢骚:你说说看,为什么有那么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喜欢思考这些问题,提出这样一些概念,这不是成心和我们过不去吗?这实在是唯恐我们活得清闲啊。

牢骚也罢,愤愤不平也好,哲学书已经读习惯了。这学期的主要任务,是读一本哲学书。书的名字我就不说了,知道的人我不说也知道,不知道的人我说了也还是不知道。读这本书很偶然,原本是想过几年再读,可是,有国外的朋友把书送到我手上了,焉能不读?那就读吧,高高兴兴地读,快快乐乐地读,老老实实地读。读书一定要认真,读哲学书尤其如此。这本书我得读一辈子,至少,得始终摆在案头。

每天有很多事情,需要读的书很多,有些书明明知道它写得不是很好,但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读,以至于拖累了该读的必读的书。这学期想读、必读又该读的这本,是大书,厚重,我每周顶多只有一个半天用来读它,再就是忙里偷闲、急急忙忙地浏览那么几句。我们都知道,哲学书不比文学,得静下心来读,首先得进入语境,进入状态。所以很多时候,只是远远地打量着书的封面,甚至只是在心里想想它,反倒更显得虔诚和尊重。

今天还好,摒弃俗务,居家读书,读得头昏脑涨,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阅读经典

今天我们谈谈怎么读书。读书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识了字就会读书,不认识的字可以查字典嘛。每每女儿读书时不认识某个字,就喊我过去,我不耐烦地说,自己查字典。女儿无奈,只好接受我的建议,自己动手解决问题。其实,我比女儿还懒惰,自高中毕业后,不认识的字就永远不认识了,读书时偶尔遇到陌生的字,就径直跳过,没有任何犹豫。不认识就不认识吧,我总不能什么都认识啊,是吧?我很会给自己找理由。上课时用到某个自己不会念的字,我就说,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字,我也不知道怎么读。这么说时,我一点也不脸红,很坦然很无辜的样子。大多时候,学生会告诉我那个字的读音,我有时记住了,有时又忘掉了。

读书首先要识字,其次要懂得词的意思,再次要懂得每个句子的含义,最后就是要懂得一篇文章一本书的总体思想了。注意,我说的是总体思想,而非中心思想。以前上语文课,重要任务就是把握中心思想。我一开始不以为然。为什么要把握中心思想啊?难道中心就是一切吗?为什么不关心不是中心的那些思想?再说了,什么是中心什么不是中心由谁说了算啊?把握中心思想这个追求的最大问题,用后现代主义的术语来说,就在于它的中心主义、本质主义、基础主义。它以中心压抑了边缘,而所谓的中心,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构造而已。它把历史的、政治的构造视作自然而然、天经地义的东西,结果便是自我遮蔽,遮蔽了“中心思想”中隐含的权力与利益。这样的中心一经确立,就忘记了自己的历史,就希望一劳永逸地占据中心的位置,这怎么可以呢?还有,即使中心真是那么重要,那也不能忽视边缘啊?!没有边缘的枝叶和枝节,中心岂不显得光秃秃的?没有边缘的陪衬,何来中心的耀眼?这样说来,边缘至少和中心一样重要,需要把握的是总体而非中心。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必这么后现代。朴实地说,语文课的学习,是为了培养学生概括和总结的能力。这绝对是必要的。尽管我对老师概括的,或者说教师参考用书概括的中心思想不以为意,但对概括这个工作还是很赞成的,用心揣摩,受益颇多。这对我后来阅读各种图书时迅速抓住核心议题、基本命题、关键词一类的东西,培育了良好的基础。不过,大多数时候,读小说我关注的是情节以及情节的链条,读诗歌我刻意地体会意象、情绪和它营造的天荒地老、沧海桑田,或者小鸟在空中划过留下的痕迹,读散文更多的是追随它自由而散漫的步伐,那步伐或轻或重,或者青春的冲动,或者年老的回味。如果说有中心的话,那么中心从来都不曾集聚在某一点上,中心就是一切,就是全部。它在文本的所有字词句中体现出来,无论何时何处,只要你稍加注意,就会注意到中心的苗头,它猛然露出笑脸,或者伸出小手,然后又迅速地隐身,稍纵即逝。

古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用在读书上,读得多了,自己就会读了,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几眼,就能大致判断出它的内容、风格和品位。优秀的作品具有同样的品位。经典之所以为经典,就在于它的品位。常读常新,每次阅读都有新感觉,这就是经典的品位。经典的含义是永远也无法完全把握的,没有谁可以,没有哪个时代可以,没有哪种方法可以。对经典的解读与诠释无论怎么样的深刻与考究,都不过是附着于它之上的寄生虫而已。它只能在经典广袤的大地上寻找到一点借以存身和过活的能源。大地就是大地,它不畏惧任何的寄生虫。这样说来,那种懒得阅读经典,指望借助这本或那本解读、导读来迅速把握经典的想法,是何等的可笑和荒唐!这时,你汲取的只是寄生虫的营养而已。

那些以解读和导读为生的人不要生气。对新人来说,解读和导读类的文章值得一读,它告诉人们前人是怎么看待经典的,有哪些不同的观点,还有,前人是如何读出这些东西的?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读后感?合格的导读应该提示这些问题。至于合格的解读,应该梳理出基本的问题、议题、命题,主要的角色、形象、情节,等等。导读的工作在于打开经典的窗子,解读的工作在于引申出一条路来。这些都有积极的、毋庸否认的价值。导读看过了,解读读完了,对经典的接近则有待开始。阅读经典,体会经典,作出自己的导读和解读,让自己也做一回寄生虫,这样,才算是真正读书了。

读书,这本或者那本

早就想和你谈谈那本书了。我知道你读过。遗憾的是,总没有机会,大家都很忙,各有各的目标,凑在一起不容易。偶尔匆匆忙忙地遇到,闲言碎语几句,就又各自上路了。我一直希望能和你交换看法。还好,那天电话里不知怎么的,就说起这本书了。你说起初打算好好读,也认真地读了前言,前所未有的感动。只是你有太多的事情做,这本书在你的专业之外,尽管你喜欢它的风格,觉得读书就应该读这样的书,你相信会从中获取大的收益,可它毕竟不是你的专业。就像曾经有个电视节目,主持人让嘉宾选择一本书,带到荒岛上去,只能带一本。你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你最喜欢的那本。毕竟,它不属于你的专业。在这个专业化的时代,还是要把专业做好。想想看,荒岛有荒岛的荒凉,却也有都市里难得的清静,带本专业书过去,待那么一周或者一个月、一年,细细琢磨,将会有多么大的收获啊。就这样,那本书你只是读了前言,就放下了,想再拿起却已艰难,不是没有理由,就是没有时间。甚至,你还担心它破坏你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专业兴趣。想想也是,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书,太多太多的书,你永远没有机会听说,有那么一些书你可能听说过,你触摸过封面的书极为有限,你所能打开目录的书更是微乎其微,能把前言细细地读过,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你问我读过那本书没有。没有,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好像是十多年前出版的,书店里早已看不到了。学校图书馆有没有,我不清楚,或许有吧。你知道,研究生毕业后,我几乎不去图书馆。我不习惯在图书馆看书,也不习惯借阅图书馆的书。觉得有必要看某本书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去书店;书店里没有,就考虑网上书店;实在没有办法又很想读,就让学生去图书馆复印一本。

大概是两年前吧,我告诉你我读过那本书。你很诧异。我怎么会去读那样的书?不只是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败坏胃口。你对我的鉴赏趣味和能力产生怀疑。我说不能总是读经典名作吧。有一些时候,我就是想读一本无聊透顶的书,明明知道它无聊无趣、荒唐可笑,可还是忍不住去读。或许是读经典读累了,或许是想恶作剧,或许是想自我嘲弄一番,总之,我的确是读了。保不准以后还会读什么无聊的东西。你对我很失望。我怎么可以那样呢?对自己不负责任。时间是有限的,心情是不能随便破坏的,品位是应当保持高雅的。你说与没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你却不明白我为何要读无聊之作。于是,距离就产生了,隔阂就出现了。直到那天电话,你才多少有些释然。我无意做圣人,不可能总读圣贤之书,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凡人所拥有的我都拥有。你希望人世间有至真至善至美,我也希望,你希望我能展示,我却无能为力。美好是我们都向往的,然而,我们不可能“美好”地活下去。

曾经读过的书,有几本有用,几本有益,几本有趣?我实在回答不上来。所以,我常常建议你应该读这本书,应该看那本书,你究竟读没读,我很少问。读了如何,不读又如何?读书毕竟是一件专业化的事、情绪化的事。因为专业,自有专业的威逼利诱;因为情绪,自有内心的波动起伏。旁人的建议只能是建议而已,不会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一起读书,在今天是很容易的事,技术上没有任何难度。不需要坐在同一个教室或者图书馆里,不需要同看一本纸质书。在互联网上,即使各自处在遥远的地方,打开电子书库,就可以同时阅读。若能一起把那本书读完,自然是很不错的成就。坚持下去很不容易。那本书其实很薄,就那么薄薄的一个册子,里面的字都很简单,意思也浅显,就像中国古代的经典,什么人都能读,什么人也都能体会,但究竟懂了几分,能不能贯彻在自己的一生中,却不是那么简单轻巧的事。

人生说到底就是一本书而已。

封 面

一本书最先吸引我们的,自然是封面。还有底色、图案、书名、作者的名字,以及其他的信息。一些时候,我会久久地摩挲着封面,凝视着它,舍不得掀开,也不敢掀开。

从时间上说,是作者先写就一些文字,然后才有书。书和封面同时生成。从读者的角度来说,无论是否在意,总是先看到封面,再看到里面的文字。这样,封面有意无意的暗示与指引不可小觑。封面带给读者太多的触动、太多的联想,这些触动和联想往往制约了文字的意义和方向。

五月的一次电话里,父亲为封面设计,足足对我埋怨了一阵。当然,不是埋怨我,是埋怨他很期待的那个画家。画家在晋南小城有些名气,业余从事书籍的装帧设计。他提供给父亲的第一个封面,很是简单,就是以某一种纯颜色为底,并且说,这是目前最时尚的风格。父亲说,我不懂时尚。画家说,我只会时尚。父亲说,哪怕有片树叶也好。画家说,那你自己添加吧。父亲说,我是会画画,可这是让你来设计啊。听父亲转述这些对话,我不禁笑了。

在读书的过程中,我不时会回到封面上来。书中文字的读解会影响到对封面的感觉,再度面对封面,也会对刚刚读过的文字有别样的感受。文字和封面相辅相成。一些时候,优秀的文字可能掩饰封面的不足,读者沉浸在文字造就的氛围中,以至于淡忘了封面。一些时候,我们也会为封面和文字的背离感到悲哀,越是为文字感动,就越是对封面不满,或者,越是对文字生气,就越是为封面喊冤。

一本喜爱的书读过之后,反过来倒过去,颠三倒四,随意翻开一页,都是那样的自如,那样的亲切。一本书就是一个整体,封面、扉页、封三、封底,书名、目录、字体、行距,所有的一切汇聚在一起,构成了一本书,其中任何一项的细微变化,都会影响我们对书的印象。

对一本书的爱,最终会回到封面上来。一本书认真地读过三遍、五遍之后,可能很难再一字一句地从头读到尾。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封面,然后径直翻到书中的某一页,然后再回到封面上来。或者,隔三岔五会想到它,不一定为了阅读,只是想起它,就会有特别的感动,特别的满足。

很多年后,书中的具体内容或许模糊不清,但对封面的记忆却依然栩栩如生。

它是永恒的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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