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给老爸买了两套睡衣、一件棉坎肩、六双薄厚不同的袜子，以及几斤葡萄和香蕉等，就回村看望老爸。回到家不到10点，老爸还在床上睡着，没有醒。我和二姐聊着天，二姐说：“解州有三天庙会，很热闹，想去转转，也十分想吃解州的羊肉泡馍。”

我说：“能行，没问题。刚好可以带着老爸去逛逛庙会。中午一起在街上吃饭，给老爸换换口味。”二姐接着说，还想去母亲的娘家——解州闫家村瞅瞅，毕竟很久没有去过了。刚好我开着车，方便，便说：“好！”

一

说着说着，老爸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见我，很诧异。一看表情就知道不认识我。我招呼老爸简单吃了一点饭，又拿来热毛巾为老爸把脸和双手擦干净，戴上帽子，穿戴整齐。二姐锁好大门，搀扶着老爸往巷口走，我把车开到巷口等着。

那天，老爸很听话，也很乖，不像平日里那般吵吵闹闹不出门。我和二姐先让他把左腿抬起来，放到车上，然后两人合力把老爸右半个身子抱起来，轻轻放到后排座位上，最后让老爸把屁股往里面挪一挪，就妥了。

一路上，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路边的树叶有的黄了，有的红了，有的依然是翠绿翠绿的。三种颜色相互交织、穿插、点缀，宛如一幅天然油画。老爸嫌热，我只能把窗户打开，老爸看着窗外移动的美丽景色，一个劲地夸：“好，就是好。太好了！”

从后视镜里看着老爸满脸的笑容，美滋滋的样子，感觉他很开心。我家十里铺村距离解州镇不过十里路，经过沙窝村、杜家坡村、社东村后，很快就到了街上，发现人并不是太多。一问才知道，庙会前两天就开始了，昨天刚结束。我们只好继续前行，开往闫家村。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游客的增多，魅力运城火出圈，解州关帝祖庙改建扩大。原来穿过解州镇街面，下了坡就到闫家村。如今，许多地方已经拆迁，关帝祖庙的大门由原来的向东变成现在朝北，附近增加了一个大型广场和停车场，西边建了围墙和草坪，过去的臭水沟改建成了供人们休闲娱乐的生态文化景观河。同时，修建了小桥，设置了栏杆，多出了几条路，因为很久没来过，那天开车一时有些找不到路。我让二姐打开导航，七拐八拐，终于抵达闫家村村口。

当看到路边的照壁时，诸多往事涌上心头，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二

1997年的冬天，舅舅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出门卖糖葫芦，补贴家用。那年，舅舅已经59岁，左脸有一块很大的暗红伤疤，那是留下的烫伤。在这之前，舅舅是解州林场的工人，林场效益不好，开不出工资，倒闭了。舅舅下岗了，没有了经济来源，生活陷入了困顿，找对象困难，45岁才结婚。妗子嫁进门时，带着一儿一女，儿子叫拥军。第二年，妗子生下了表弟懒毛。

那一天，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吹得脸生疼。为了生存，舅舅顶着严寒，走街串巷叫卖糖葫芦，走到社东村路口时，被一辆飞奔而来的拉土车撞飞，刹那间，鲜血四溅，危在旦夕，不省人事，送到运城地区医院（现运城市中心医院）时，已经没有了呼吸。我闻讯赶到，看到舅舅双眼睁得大大的，久久不能闭合。母亲多次用手将舅舅的眼睛从上往下捋着，可是，舅舅就是不肯闭眼。我想，舅舅舍不下儿子呀，懒毛当年仅仅只有13岁。

往事不堪回首，泪水已模糊了我的视线。不知不觉，舅舅已经走了27年。那一杆糖葫芦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100元，舅舅却为此失去了一条命，多么不值呀！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家人，为了儿子，他拼了，走了，留下了孤儿寡母。想到舅舅，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沉浸在悲痛的回忆之中，不是二姐提醒应该给妗子买点东西，我一时半会都无法回过神来。于是，我们来到村口的超市，买了一箱纯奶和一些零食，向村里走去。

舅舅不幸离世后，我伤心难过极了。20多年来，我都尽量避免来解州，因为只要踏进解州镇，就要路过那个路口，舅舅的悲惨景象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不忍直视。

三

没想到，闫家村和从前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我们走错了路，找不到舅舅家。只见村里路面全部硬化，就连小巷里都铺上了柏油。道路两边是绿化带，除了树木，还有艳丽的月季花，大小不一，颜色不同。家家户户不是二层洋房，就是门楼高大阔气的院落。经过询问村里人，我们才找到了舅舅的老屋。

说是老屋，可一进门就看到门洞中间停了一辆崭新的三轮车。院子宽敞明亮，光线充足，足足有五分大，所有的院墙都是雪白雪白的。上房和厢房已经翻修过，客厅中间的沙发套看上去朴素典雅，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很大的液晶电视。卧室的床上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和城里人的铺盖一样。

我和二姐惊讶地发现，家里变化太大了，忍不住连连称赞。表弟懒毛高大帅气，1.8米的高个，看上去成熟稳重，俨然一个男子汉。他介绍说，他和妗子住在这个院落，哥哥拥军另外有一座院落，也挺大，是二层楼。兄弟两人各有一双儿女，表弟拥军的女儿过几天就要嫁人了，儿子也不小了。懒毛的两个孩子都在运城上学，成绩优异。门口的白色轿车就是懒毛的。

看到妗子身体健康，两个表弟都很争气，各自成家立业，家庭和睦，生活富足，小日子红红火火。我和二姐不由感慨万千：“舅舅如果泉下有知，一定可以安心闭上眼睛了。他没福气呀，看不到儿子们的好生活。”

中午，我们和妗子、两个表弟一起开车到解州镇上羊肉泡馆吃饭。一家人聊着天，说着话，诉说舅舅走后的生活。这顿饭吃得亲亲热热，很是开心，大家一起举杯，共同祝愿以后的生活越来越美好，我也在心里默默祝愿母亲和舅舅两姐弟在天堂相依相伴，一切安好。

老爸虽然有时脑子不清醒，可他依然知道闫家村是他老婆的娘家，自豪地跟我们介绍说，他老婆叫乔清秀，就是这个村的。我和二姐都笑了，老爸忘了谁，都不可能忘记和自己风雨同舟64年的爱人。真是难得！我们感动地流下了热泪。

走舅厦（山西把母亲的娘家称舅厦）看看，见见自己的亲人，了却了我和二姐的一桩心事，对母亲和舅舅的思念更加强烈，不断蔓延，直达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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